“夏天夏天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我摸索到手机,艰难地递到耳边,“喂”了一声,只听那边静子连珠炮般兴师问罪的魔音入耳:“你去香港了吗?小黑瓶你帮我买了吗?你再不买 ,我的脸都要保不住了。”
我有点心虚地回了一句:“我明天一早就去,买了马上给你。“
静子发出好大一声哀嚎:”那你今天忙啥了?现在在哪?我的脸怎么办?”
“我现在在床上....” 随着背上的剧痛传来,忙着对电话那端解释的我大叫出声:“啊,好痛,轻点。”
电话那端呆愣了三秒钟,然后静子咳了咳:“明白了,你先忙,注意身体啊,我先挂了。”
“啊,你听我说,我昨晚落枕了,来按摩店里按下脖子,现在正躺在按摩床上...”听着电话那端的嘟嘟声,我欲哭无泪。
只听得头顶一声轻笑,按在背上的手抖了抖,我反转头,气恼地说了句:“不按了,不按了,你笑什么?”
超超停下了手,拉下来面上的口罩,带着盈盈的笑意说:“姐,我没笑你,其实,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我诧异了,仔细地打量着超超:“什么忙?”
“姐,我之前加了你微信看了你朋友圈就想跟你说了。“超超收敛了笑容,端端正正地说,“你可不可以帮我去香港带点护肤品?”
“哦” 我松了一口气,随口说:“那你要买什么?”
超超看起来有点犹豫不决:“姐,我对护肤品也不是很了解,总之,你帮我买抗皱焕颜的一套吧,最贵最好的那种。”
打量着超超那粉嘟嘟无暇的肌肤,我奇怪地说:"你这满脸的胶原蛋白,不用买抗皱焕颜的吧,再说,护肤品也不是贵的就最好,要适合自己的肌肤才行。“
超超连忙摆手道:“我不是买给自己的,买给我妈的。我妈最近气色很差,脸上的皱纹多了很多。”
“听起来跟我妈之前的情况差不多。” 我心里琢磨着,慢慢地说:“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带你妈妈去专柜看看羽西的人参塑颜系列,我妈就用这个,护肤品要试的,万一过敏就不好了。”
超超轻快地点了点头,连声说:“谢谢姐,我明天就带我妈去专柜。”
我摸着脖子趴下去:“你再帮我按按,我肩膀最近也很僵啊。”
超超立马用力地按了下去,我杀猪般叫了出声。一边叫,我一边分散注意力地问着:“你妈妈也在深圳啊?”
“是啊” 超超用着手劲,埋头答道:“我跟我妈来深圳都10年了,我妈命太苦了,我们离开那个家里时,我就发过誓,一定要给我妈最好的生活。”
“妈妈怎么了?” 我痛得呲牙咧嘴地问。
超超手停了停:“姐,我跟你说也没关系,你可别跟别人说。”
”放心吧,我的嘴严着呢。”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妈, 老家在湖南的一个小山村,她长得很漂亮,是村里的一枝花,求亲的人多得快踏破了外公外婆家的门槛。妈妈高中毕业后,成绩不好,就去跟一个赤脚医生学了半年,从此就走乡下村帮人看看感冒之类的小病,打打针。
我妈心气高,想着跳出农门,找个城里的,所以村里的一个都没看上。但城里男青年的也不是那么好高攀的,蹉跎了5年,我妈也没得偿所愿。
一个秋天的晚上,我妈出急诊,被邻村的人叫去帮一个羊癫疯的病人打针,打完针回来的时候都12点了,家属要看着病人,我妈也就只得自己提着胆子回家了。
就在那天晚上,妈妈被一个黑影打晕了,在田里收完稻谷的禾垛里,失去了自己的贞洁。
第二天早上,心急如焚的外公外婆领着村里的人找到了妈妈。然后,在那个封闭的小山村,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传得那是沸沸扬扬。从此,再没媒婆上过门。
事情发生后的那一年里,根本出不了门,赤脚医生那是肯定当不成了。妈妈每天在家里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外公外婆实在无计可施,于是送了不少好礼给村里最出名的马媒婆,麻烦她帮忙想想办法。
马媒婆收了礼,也很是给力,三天后,给了外公外婆一个人选 ,就是我爸爸。
爸爸当时住在另外一个比较远的村里 。家里是地主成份。被批斗后,家里一贫如洗。爷爷早亡,奶奶多病,下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爸爸只得挑起了家里生活的重担。这一挑,就把自己耽误到了30岁。
外公外婆听完情况后,又来了爸爸家,看着那破烂的土砖房,床上铺着的稻草及烂棉絮,连连摇头,怎么都不肯把妈妈嫁过去。可妈妈却狠了心,执意要嫁过去。
妈妈太想逃离了,在那一年里,村里每个人的眼神及背后的窃窃私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天发生的事。她以为,她只要去了一个新的环境 ,就能重新开始。
可是,生活有时就是逃离了龙潭,迎接你的,也只不过是另一个虎穴而已。
婚后的第二天一早,爸爸就结结实实地打了妈妈一顿,打得她三天都下不了床。爸爸一早就打听了妈妈的事,他之所以顺水推舟地接受这桩婚事,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结了婚,爸爸心里那团屈辱的火却也越积越大,过不了一周,就要发泄一次,而发泄的对象,就是我妈。
次数多了,妈妈好象就麻木了,任由爸爸打骂。她明白,自己没地方可去,离婚回去只会更惹人笑话。不离婚,那也是求助无门,每次我爸打我妈的时候,奶奶都在旁边拍手叫好。
打归打,也没妨碍孩子的降临,一年后,我出生了。一看是个女儿,奶奶转头就把要杀的母鸡卖了,再也没理过妈妈。
妈妈生产后的第二天一早就把脏的床单及衣服放在一个大盆里,自己慢慢地拖到水塘边,洗了一个上午。那是一个冬天,水塘边的草上面结了一层白白的薄霜。
妈妈的身体就这样坏了起来,从此爸爸打骂妈妈时又多了一个说词, “下不了蛋的母鸡”。
结婚十几年后,爸爸越发荒唐起来,开始跟村里的寡妇李嫂勾勾搭搭,人前人后谁都不避讳。妈妈也只当看不见。
那时,我非常痛恨我爸爸,但有时候也恨我妈妈,我觉得她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我高中毕业没多久,有一天晚上,妈妈却发疯般地跟爸爸厮打了一场。因为那天晚上,爸爸醉眼矇眬地望着我说:“我养的女儿,就是要自己用的。”
第二天,满脸伤痕的妈妈就带着我,来了深圳。而在此之前,她连市里都只去过不到十次。”
超超停下了按摩的手,顿了顿,轻轻地说了一句:”姐,到时间了,我先出去了,你休息一下再出来吧。”
“等等” 我抬起脸,问了一句:“那之后你还见过你爸爸吗?”
超超回转身子望着我:“见过,我两年前陪着妈妈回去离了婚,我给了他十万,那以后,他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我裹上按摩店的齐胸裙,立起身,动容地望着她说:“你跟妈妈一无所有来深圳,打拼这么多年,很辛苦吧?”
超超眼里闪了闪,似是泪光,却仍笑着说:“这个社会,谁不辛苦,但这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出来后,我充了5000块的卡,登记在了超超的名下。平常我并不是那么有同情心的人,但不知怎的,那天我就是有股冲动。
过了几天,在上楼的电梯里碰到邻居胡姐。她陪着女儿打羽毛球回来, 看到我,大呼手酸,我笑着对她说:“你可以去小区大门口的那一家按摩店按按,按得挺好的。”
胡姐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就是6楼超超家开的那家店是吧,按得是不错,我是她家的VIP呢。”
“超超住在我们小区?” 我惊叫出声。
胡姐抬眼望了我一下:“是啊,她买了这里的房,所以就开了个店在旁边啊。”
我疑窦丛生,又忙问: “你说那家店也是超超的?”
胡姐奇怪地盯着我,怔了一下 ,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是不是跟你说了她跟她妈的故事了?你以为她很穷,所以在她店里充了钱了。”
“对啊” 我怀疑地望着胡姐,“她是骗我的?”
“哈哈,小区里好多人都上过当。” 胡姐大笑着解释道,“事情是真的,她跟她妈当年是挺惨的,但超超这样的销售狐狸在深圳怎么可能会赚不到钱?她最开始卖楼,一年赚的中介费都上百万呢。现在是因为她妈妈身体不好,为了照顾她妈, 她才在旁边开了家店。”
我站在电梯里,一边努力消化着胡姐的话,一边心痛着我的5000块,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