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到宣威的火车,那个小孩和她妈妈睡我对面,火车上没事干,小孩他妈跟我聊天。农村人,喜欢说一些家常事。火车经过一个山村,传来学校里广播站放的歌声“你画太阳,我画国旗,祖国祖国我们爱你。”
听到农村小学的歌声,中年女性想说话,就和对面的我说了起来:
“农村小孩可坏了,手指头硬给扯下来。还整你。”中年女性说,自己大儿子的食指,是被硬生生地扯断的。大儿子在学校玩,在三楼,拿根绳缠食指上往外甩,想把绳子甩到对面树上面。结果没甩上去,楼下的小孩抓住绳子,使劲拉,大儿子喊疼,然后又几个小孩爬绳子上使劲拉,3楼,不敢跳,没来得及拿剪刀,还是小学生,没办法,疼得就哭,下面小孩看他哭就来劲,最后一共6个小孩爬绳子上,硬生生地把她大儿子食指给拽下来了。
硬扯下来哦。还记得之前报道的5个小学生撕了一只猫吗?小学生们本着科学的精神验证了小孩手指比猫结实,得6个小孩吊着才能瞬间撕裂。
然后上课了,老师来了,看一堆小孩围着,吆去上课,看到满地血,送去医院,地上土堆里面翻出的断手指,在县里的医院,技术达不到,接不上。所以大儿子少了个指头。住院期间学校推卸责任,那6个小孩家长,电话一大过去,对方就开骂,骂你事逼,说别人都不赔凭啥他家要赔。中年女性家里很穷,她丈夫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后没几年就病死了,没钱治病死了那种。儿子要治病,别人骂自己,那自己就上校长办公室骂去。最后六个家长一人赔了300,学校把医疗费贴了。
所以大儿子少个手指,不是天生的。我说这也太可怜了,手指硬扯下来,想想都疼。中年妇女说,这不是最可怜的,二儿子更可怜。
二儿子本来在班里成绩不好不坏,人缘一般,回家路上被另外一个学校混混抢钱,没钱,挨了一顿打。气不过,然后带了几个哥们去找混混“讲理”,一般混混的父母也是混混,几个小学生当然打不过几个大人,二儿子被揪着脑袋又打了一顿,抓着脑袋往地上砸了几次,看没气了,就没管了。后来送医院,严重脑震荡,救过来以后表面看不出什么伤,但留了后遗症,不争气,考试老考不好,人也木木的,有时还会咧着嘴唱小学的时候学校每天放的歌“祖国祖国我们爱你”。宣威治安不好,警察也不太爱管事,在这种地方找混混要赔偿当然是无稽之谈。一个穷困的家庭就会变得更穷。
想象一下,一个如今快20的人,咧着嘴盯着你,嘴里流着口水,唱着“祖国祖国我们爱你”。一个单亲家庭,俩儿子,一个落残疾,一个脑震荡后遗症。很多悲剧在这个家庭中几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后来大儿子初中辍学了。因为在那时,他深刻认识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的斗争和电影里是不一样的,能笑道最后的,往往不是善良的一方,更不存在什么正义,甚至不是力量更强大的一方,能笑到最后的,往往是最残忍歹毒,心狠手辣的人。
初中毕业以后开始混社会,敢拼,不要命,敢动家伙,过了几年,被大哥提拔,带一群小弟。经历过各种被伤害,懂得怎么去给小弟洗脑。经历过各种没有人情味,下得去狠手。把人手指头绑着吊梁上,一根一根吊到断掉,有创意,而且一下死不了,基本上搞几次,周围没人敢不上贡。小弟越来越多,生活越来越好,没满18岁,嫖过一万一夜的几,睡过一间一层的房,让别人舔自己脚,把别人脸上盖块布撒尿。喔,对了,还被关进了监狱。
监狱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比混社会被别人欺负还惨。你凶,别人比你还凶。你在外面敢让别人舔你脚,监狱里面别人就敢让你舔屁眼。你在外面抱怨馒头难吃,监狱里面碗里有蛆你都不敢喊,你在外面不想上学,进了监狱被迫接受“思想教育”和“劳动教育”。每天被毒打,折腾。好在未成年,关两年放出来了,出来以后就乖了。和以前的弟兄还联系,但不敢在道上混了。
还是上学好啊。中年妇女感叹到。儿子出来,残疾还进过局子,找不到工作,这下家里人更愁了。愁也没用,天天跑招聘会,甚至跑各种单位毛遂自荐,也没人要。后来遇到一个以前罩过的男孩,一家连锁超市老板的儿子,也是不务正业那种,不过人家肯定得继承家业,也不多个司机,正好知道这家伙是能打的,就让他当司机了。
大儿子算是稳定了,二儿子一直挺稳定的,也不惹事也不工作,就是偶尔会咧着嘴流着口水唱“祖国祖国我们爱你”。
中年妇女说,有一次自己去儿子工作地方看儿子,回宣威的时候,碰到一混子,发生了口角。本来农村人互相骂街算不上啥事。结果对方在宣威火车站回县城的公交车上就打电话喊人了。中年妇女怕了,打电话给大儿子,大儿子打电话给以前的弟兄,然后来了8辆面包车,装满人,把公交堵了,把那几个混子喊下来,然后中年妇女怕儿子又进局子,就说这事就这么算了。然后公交开走,几个混子自己走回城,这事就这么算了。
我妈从云南回来以后,跟我说了她火车上遇到的这个中年妇女给她说的故事,告诉我对面中铺的男孩一直不说话,就吃饭的时候下来抱一个盒饭盒子,泡个方便面吃,右手少个食指。
我听罢故事,跟我妈说,哟,不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吗,看来小孩从小就不善良嘛。
我得到的回答是:小孩善良?善良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