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降雪把人们堵在了屋里,堵在了被窝里。每个人宛如一只熟睡的猫,弯在火炉旁,旁若无人地打着山响的呼噜,肚皮一起一伏,放松无比。早上的画画课,为圣诞节忙乱的采购,待洗的衣物,布满灰尘的地板,也因为雪而统统有了一个合理偷懒的理由而取消或推后。
周五再来一场,雪上加霜。想起来昨天傍晚天空的大片黑云,匆忙奔跑着,原来是为大雪的降临做最后的集结。天气预报员一方面说服大家待在家里,另一方面嘱咐出门的人注意交通安全。逐渐增多的交通事故不断加剧报道员焦急的情绪,声音自然也提高了八度。一场接一场的大雪打破灰暗和安静的季节,成为能摇动这个季节的唯一兴奋点,好像是在人们昏睡的脸上滴了一滴冰凉的水。
轰隆隆开过的铲雪车举着耀武扬威的黄色大铲子,好像进攻性极强的大黄蜂。前面的铲子呈卷笔刀的弯曲刀片,迅速把雪由左向右卷起,最后经由右边粗的出口推到车的右侧,车右侧另一只和车身成小小锐角的平面铲子立即通力合作,把雪推向右侧的车道。它们通常两三辆车组成前后纵队,后车继续清除残留的雪,并且负责撒盐作业,另外两三辆车再次在横向组成编队,依次接力把雪从路中央铲向路边。铲车过处,除了留下盐块,还会在路边筑起高高的雪坝。横在十字交叉路口的雪坝通常由专门清理人行道的小型铲雪车清理。这种小型铲雪车由一人驾驶,和人行道等同宽窄,左右前后腾挪十分方便。驾驶员身兼数职:驾驶铲雪车,用随车带的塑料铲子清除等候公车亭子四周的雪,抱着大簸箕样的盐盒子像播种一样,把盐撒在亭子周围以及人行道进出主路的道口。
十字路口黄色校车小心转弯驶过,车里的小女孩面对着车窗玻璃,举着毛绒绒的手套,友好地向路人挥手,心里喜悦地想着在课间活动尽情做snow angel, 堆雪人,打雪仗。
小桥一边走过来每日见到的妈妈,拉着塑料小车,车斗里坐着年幼的女儿,粉色的帽子裹着冻得红扑扑的红苹果脸蛋,红红的手套捧着一撮雪,试图在妈妈不注意时舔一口。
房子前车道上爸爸正在挥动雪铲,铲去挡在车后的雪,以便送两个年幼的孩子去学校。哥哥弟弟两个淘气包,趁着这会功夫打起了雪仗。年幼的弟弟正咧着嘴哭着喊爸爸,因为脑袋上挨了一个大大的雪球,散开的雪正顺着帽子滑到脖子里。
后院里曾在夏天挑逗兔子的那只松鼠刚刚撅起尾巴在花池子翻动秋天藏在地里的坚果,突然看见同伴蹦跳跑过篱笆,转眼间丢开坚果,顶了一鼻子雪,追逐同伴,互相打闹。淘气的松鼠完全不理会大雪封山,面临忍饥挨饿的日子,那是妈妈该操心的事,只顾在树枝间,上下奔跑,每到一处,雪立即簌簌摇下。
早晨或是傍晚,雪幻化出一层浅粉或是淡蓝,柔和温婉,等到了中午,清空万里,雪和太阳一起进攻,直把一柄柄小小的光的利剑刺向眼睛。
塔一样高大的松树被装点成真正天然的圣诞树,夜晚灯光点起,俨然一座玲珑通透的水晶树。矮小的松树被厚厚的雪覆盖,只隐隐约约露出几处浓密的松针,一动不动,让人想起林海雪原上少剑波的小分队,披着白色斗篷,警惕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散尽满树红色,橘红的高大乔木,在几场秋风苦雨后,树枝被剥落得干净清晰,轮廓一丝不苟,低处枝桠结实处积了厚的雪,和树干相应,组成一组写意画。高处的枝干桀骜不驯,直指天空,气温暖和时,落下的雪变成了包裹枝干的透明的冰,珠翠晶莹,强烈的阳光下,偶尔还闪过宝剑寒锋的凄凄冷光。
如果恰逢铲雪不及时,路面铺满了压得瓷实的雪,汽车小心驶过,发出咯咯吱吱让人心里害怕,牙齿发痒的声音,路边树下已经围了不能再高的雪堆,行驶的汽车仿佛穿行在迷宫,时隐时现,往日的庞然大物缩成小时候渴望找到的动物饼干中的可爱小汽车。
后院立着一只兔子,在浅蓝色安静的晨光中,傻傻地看着挂着空中铜盘般的月亮,仿佛在问广寒宫是否也盖满了雪花,是否岁月静好和雪花静静落下是同样一个“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