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止汀

夜里十点，我和明昊像两只幽灵游荡在成都的街头。

正逢入秋，路边的银杏染上一层淡淡的黄晕，三两片叶子从枝头飘落，追赶着疾驰而过的车轮。十点的成都，依旧热闹。万家灯火倒映在望江河畔，连绵不断的路灯点亮整个城市的寂寞。

我和明昊慢慢地踱步，路过喧嚣热闹的火锅店，路过欢声笑语的酒吧，也路过形单影只的灵魂。

“成都可真是个悠闲的城市，真可惜没有早点来看看。”夜微凉，我双手环抱在胸前，轻轻揉搓裸露在外的皮肤。心间冷得颤抖，面上却是风轻云淡。

明昊却心细地察觉到，褪下他的黑色外套，温柔地搭在我的肩头。独属于少年的温暖气息瞬间包裹了我，我没有反抗，一如既往地接受他无由来的关心。

“那可不是，谁让你不早来见我。”明昊扬起痞痞的笑，眼里波光粼粼，宛如被夕阳撩拨过的海浪，拥有让人奋不顾身的力量。

“对呀，真不凑巧，一来就碰见你那爱吃醋的新女友，凉透了我千山万水来见你的热血的心。”我玩笑般地揉捏真心话。

想到一路上女友频繁献吻，似有宣告主权的意思。明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但还是要恭喜你，又得一个漂亮温柔的女朋友。”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冲他伸出右手。

明昊尴尬地干笑两声，拍掉我的手，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来了？我看你也没带多少行李，不是来旅游的吧。”

“不是。我来，是为了……”我抬起头，撞见明昊那双隐隐透出期望的眼神，瞬间改了主意，谎话张口就来，“为了告诉你，我有人追了，我们，我们在一起了，你再也不用担心我的下半辈子幸福了。”

“这么突然吗？”明昊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我。

我好笑的看着他，“你不是也很突然地和别人在一起了吗？而且还不告诉我。”

“额，我的意思是说，那，那也挺好的。有人照顾你就好，也省的我费心了。”明昊低下头，无意识地踢起路旁的石子来。

“对啊，以后就不劳烦你了。这些年，谢谢你。”

“谢谢这种话还是留到老了以后再说吧，现在说还太早了。”明昊揉揉我的头，滚烫的胳膊搁在我的右肩上，嬉笑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在我的心头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明昊的手真好看，我再一次感叹。那双白净的手为我弹过钢琴，抄过笔记，打过混混，擦过眼泪；也为他的女孩们系过鞋带，绑过头发，献过拥抱，送过鲜花。

我们是朋友，想想就心酸。我离你那么近，却始终没住进你心里。

身边的朋友都说我傻，傻傻地给人做备胎。受尽相思之苦，还要忍受他无数女朋友的冷嘲热讽。我总是笑说，这爱情像毒品，一旦染上，就很能戒瘾。我受不了剥皮抽筋之苦，所以只能任这毒品麻痹我神经，占领我心智。

来成都前，我对室友说，让我最后一次犯傻，成功了是我的福气，失败了，就和过去说再见吧。彼时，我还以为他是单身，燃着一腔激情视死如归奔赴战场。下火车时，却看见他们紧紧握住的一双手，顿时丢盔弃甲，失魂落魄。明昊，你总能让我不战而败。

我不介意受伤，可我终究要学着保命。剥皮抽筋之苦，我还是得受着的。

“明昊，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完。”我不敢直视他惊讶的眼睛，也不愿听见拒绝的声音。

“我们不能继续做哥们了，我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你也已经有了新恋情，继续大呼小叫地参与对方的生活，继续亲密无间，多可笑啊……”

“我不同意。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女朋友介意，你完全不必这样，我会向她解释清楚的。你不能……”

“不是。是我怕我男朋友介意。”我打断他的话，忍住即将泛红的眼眶，“你插足我的生活太多了。高中开始，你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陪伴我，即使我们大学在两个城市，你依然经常打电话来关心我，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但是因为你，男生们都不敢靠近我，他们都会误会我们俩，所以你不要再……”委屈、伤感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我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请你不要再关心我了，我承受不起。”

“原来和我做朋友这么辛苦吗？”明昊抓住我的肩膀，逼我直视他的眼睛，我看见他眼底的受伤，也看见了狼狈地哭成一团的自己。

我闭上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辛苦，你的每件小事我都参与，你的每个女友我都认识，你的每个动作我都熟悉，我像个小偷般珍藏着对你的欢喜，害怕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会烟消云散。那些女孩羡慕我陪你最久，我却羡慕她们能和你有短暂交汇。只是朋友，多么心酸，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和你做什么狗屁朋友。

明昊自嘲般地笑起来，“是我错了，是我自私，不该把你一直捆在身边，不该让你委屈地做我的朋友。我以为，我能护你到老，原来你只需要我放手就好。是我的错，我会听你的话，不再联系。”明昊离开我的视线，走向相反的方向，卷起一阵冷风，冷冷地吹进我心底。

“酒店就在马路对面，注意安全。”短暂停顿后，背后再次响起明昊的脚步声，略显慌乱的节奏，一点都不像平时稳重的他。

直到脚步声渐渐听不见，我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一下子栽到地上，抱着双腿痛哭流涕。明昊，明昊，再见，再也不见。

明昊，我曾打算，即使告白失败，我也要潇洒地离开，再不假惺惺与你做朋友。可你佳人在侧，我又如何能让你陷入两难。谎话那般拙劣，你却信了我，也好，我两终于到此为止。

我瘫坐在成都街头，看着一辆辆汽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红绿灯绿了又红，酒吧的歌声渐小，火锅店也开始关门谢客。这个城市越来越安静，有家的人都不再到处游荡。我直起身，一步一步向对街挪去，留下残留着温度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