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束沙枣花”听着这首亲切又熟悉的歌曲,仿佛闻到了那飘香七里的沙枣花,她和飘香十里的桂花相媲美也毫不逊色。
沙枣树生长在茫茫的戈壁滩上,抗风沙,耐盐碱,抗干旱,耐贫瘠,易养好活。
母亲是随军家属,跟父亲从安国来到这不毛之地。播种、植苗、压枝、根蘖,筑起一堵堵绿色的屏障。在母亲及老一辈军垦战士的艰苦拼搏下,防护林、道路林、护田林,住进了戈壁滩,用生命和沙尘暴抗衡,无边无垠的戈壁变成了绿洲。
童年的记忆,对沙枣树并无好感。她不像白杨张开双臂,蓬勃向上,也不像垂柳,似维吾尔族小姑娘的麻花辫随风飘逸,更没有榆树那满树榆钱一串串,和玉米面掺合在一起,放少许盐、调料,热气腾腾,老少皆宜……
这些树大多是文人墨客的嫡系,宠爱有加,但是,沙枣树随遇而安,不需要呵护,甚至不需要浇水。老天笑了,给她几滴,润物细无声;老天哭了,大雨滂沱,让她喝个饱。她习惯了清静,守得住寂寞,就是常年没人光顾,她也会把根深深地扎在广袤的戈壁上。
迎着风暴,顶着烈日,树干日益强壮,现出光滑的红棕色皮肤。再往上会生出一些红棕色枝条,枝条上生有三、四厘米长的刺,就是那些沙枣刺,害得我童年就会补自行车内胎了。
沙枣树的刺锋利无比,有时竟躺在路中间毫无顾忌。那是我们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常双手放开车把,比赛车技,得意之时,那刺就会不请自来。
每遇此事,母亲就会帮着我把自行车倒过来,端上一盆凉水,拿一把小锉刀,剪一块圆形胶皮;我拔掉气门芯,取下内胎,安上气门芯,用气筒打气,然后双手握住内胎,放入水里,手慢慢挪动,看到水在冒泡,便知跑气处,然后,拿毛巾擦干,用锉刀打磨胶皮边缘,抹匀少许胶,凉晒片刻,再粘上漏气处,半小时工夫,自行车就重现霸气了。
现在想来,沙枣树可能是利用长刺来保护自己吧!蜥蜴断尾,乌贼喷墨,蚱蜢断腿,鸵鸟埋头……看到这儿,我对沙枣树肃然起敬。
尽管沙枣树上刺也难挡住我们攀爬,童年时,我为了这沙枣花,爬到树上,尽情采摘,把一大束花插在瓶子里,顿时小屋、庭院……香气四溢,弥漫在整个空气中……
“沙枣花开,七里飘香”,一点儿也不夸张,那是醉人的香味儿。你如寻味找树,很难,她没有方向,毫无保留的把芬芳撒向天空,撒向大地,就像天女散花,扑鼻而来,直入心脾。女性爱美是天性尽人皆知,可大自然就是这么公平,馈赠的馥郁不仅仅是女性的专利,男生身上也是奇香无比。
在那个年代,是沙枣花赋予人们的男女平等。在住地窝子,吃粗茶淡饭,开荒造田,汗水满身,没有公园、花园,但有沙枣花的陪伴,不管东西,不管南北,“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大片沙枣树就会出现在眼前,那么坦然,那么自若,没有夸耀,无需点赞,尽情伸开那白色的枝条,那慢慢变绿的枝条,那棕红色变灰的枝条……
一片片狭长的叶子是油绿的吗?上面白色点点平铺均匀,叶脉清晰可见。这些单生的叶片并不孤独,在鲜花的簇拥下,大胆向世人表白:“戈壁滩算什么?沙尘暴算什么?盐碱地又算什么?有树根深扎,树干挺拔,树叶伸展,就有鲜花怒放,就有果实累累!……”
养蜂人仿佛听到了呐喊,闻到的香味,把蜜蜂引向沙枣树林,满树黄花惹眼,一拍即合,蜜蜂来到大树下安家。
有蜜蜂的陪伴,沙枣花开得更热闹了,春风一吹,“小喇叭”就从枝条和长椭圆形的叶片中吹出了优美的乐曲;春雨一下,叶片吮吸,花朵喝足,尽情地观赏蜜蜂的“8”字舞。
转眼间,秋天将至,叶片渐渐由油绿变成灰绿,干渴难耐,大多开始往里卷,这并不影响沙枣的生长。树上青绿的串串珍珠,向变魔术似的穿上了金黄袈裟,京剧脸谱中的变脸开始了,阳光照耀,粉嘟嘟的小脸,着实叫人稀罕,秋雨来袭,沙枣早就做好挑战的准备:“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当强风暴雨灰溜溜地逃跑时,沙枣的小脸被晚霞染得通红,一个个如红玛瑙似的亮晶晶的。
童年因上树拔沙枣,衣服、裤子屡次开花,母亲总是笑着说:“只要皮肉没有挂破就好”,说着在破损处就势缝制个小花、小兔、笑脸……其实我们的胳膊、腿上常有挂花,只是宁愿谎报军情,也不想让母亲担忧。
那次为了储备更多沙枣,我和姐姐、弟弟带上竹竿,上面绑上用粗铁丝做的弯钩,我和弟弟撑住床单,姐姐用长竿的弯钩套住那一嘟噜沙枣,猛得一拉,嗨,下“珍珠”雨了,哦,那不是“玛瑙”冰雹吗?
我们把树叶拣出来,哪个儿大挑哪个,哪个儿红吃哪个。专挑缀满枝条的沙枣够,一不小心连枝条一并被我们拉下来了,那“咔嚓”声把我们惊呆了,不知所措。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拿起枝条说:“这样树会疼的。能够上的就够,咱们以后不要用钩子够高处的了”说着,手上拿着树枝要走,“妈,拿那枝条干嘛呢?”“你们的自行车常被刺扎破呀!”看着母亲走远的背影,“树会疼的”,猛得刺了我一下。
我们常说人非草木,都知道人是有感情的,草木没有感情。在母亲眼中,戈壁滩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有情人。
我们提着满筐沙枣,凯旋而归。庭院宽敞,沙枣在笸箩、竹匾、簸箕、草席上……尽情接受秋阳的检阅,母亲不时的地翻晒,我也过去帮忙,正想把一个有点儿破损的拣出来,母亲指着说:“那是鸟儿吃过的,特别甜”,我半信半疑,拿起来,擦去上面银白色的鳞片,放入口中,果不其然,香甜可口。
母亲是“医生”,那些年,可能是油水少,过年我们时常闹肚子,不用去医院,母亲抓上两把沙枣冲水洗净,一吃准好,如灵丹妙药。
我的母亲——戈壁母亲,我的母亲——沙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