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莞图书馆2020年的读者留言表里,曾有这样一条留言:
我来东莞十七年,其中来图书馆看书有十二年。书能明理,对人百益无一害的唯书也。今年疫情让好多产业倒闭,农民工也无事可做了,选择了回乡。想起这些年的生活,最好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了。虽万般不舍,然生活所迫,余生永不忘你,东莞图书馆。愿你越办越兴旺。识惠东莞,识惠外来民工。 ——湖北农民工 2020.6.24
四十年前,在乡村长大的孩子们的课外活动是放羊、割草、喂猪,课本之外的读物或许只有小人书和武侠小说,大多也都有偷摸躲着家长和老师偷看漫画书的经历。
四十年后的今天,从每个城市、每座校园到社区,图书馆几乎是比公共厕所还要普及的建筑物。谈论起图书馆,我们通常会想到“最美图书馆”、“最孤独图书馆”,以及那些在学生时代每年借阅百千本书的学霸。“在图书馆待到深夜”往往会给我们带来学习努力、用功读书的想象。
藏书是中国古代从帝王到民间都经久不衰的传统,上溯至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他们是最早的民间藏书家;至宋代雕版印刷的发明和使用,书籍已在民间普及,有记载的私人藏书阁达四百二十七个。从近现代意义上民营图书馆的形态来看,1900年,绍兴乡绅徐树兰捐资建成古越藏书楼,并规定“公开阅览,公共使用”,此举被后世视作我国现代意义民间图书馆事业的开端。
2020年末,全国共有公共图书馆3212个,发放借书证10251.31万个。这其中包括其中包括国家图书馆、少儿图书馆、省级图书馆、地市级图书馆、县市级图书馆、县级图书馆,乡村的农家书屋和公益图书馆则相对缺乏统计。
不过到今天,“村村都有文化站”是地方乡镇的行政标配。早在2012年,国家出版总署就宣布共建成60万家乡村书屋,基本实现全国行政村全覆盖,提前三年全面完成了农家书屋工程建设目标。截至2009年底,“文化火种寻找之旅”网站收录的211家民办图书馆,其中89%都分布在农村。
但在农家书屋已经走进千村万户的今天,当问起“你们村儿的图书馆在哪里”的问题时,90%的村民都惊讶于自己居住的村庄还有图书馆。
2021年夏末初秋时,前往浙江调研,来到了浙江省宁波市奉化区的村子。村庄三面环山,距今有1000多年的历史,村中心是文化礼堂,一座漆成灰色的方块形建筑,图书馆便设在礼堂二楼。
两张棕红色的木桌、十来把椅子列于图书馆空间的中央,两侧是还泛着油漆味的木质书架。书架上的书杂乱地被摆放着,都是新书,没有多少被翻阅的痕迹,而桌上和地面上都蒙着灰尘。最让我诧异的是,书架上摆放着五彩斑斓的《哈利波特》系列。
在村庄里,不止是年轻人都到外面的镇上或市区,70岁以上的老人也只剩下不到八个。图书馆虽然在每天都开放,但几乎没有村民来这里借书。住在附近的徐阿姨今年刚五十岁出头,上过初中,在她的印象里除了村里举办活动,就很少去文化礼堂,也不知道二楼是什么时候有个图书馆的。
“书嘛,我当然是会看的,像是最近那个叫什么什么理想的电视剧……哦是《理想之城》,我一直想找它的书来看的,但镇上的书店都没有。”徐阿姨想看《理想之城》的原因,是每次看电视都会错过几集,有书的话就方便补上剧情了,还可以一口气看到大结局。
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已经被解决了。徐阿姨让儿子帮忙下载了一个免费看小说的APP,在手机上追完了《理想之城》。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中国许多个乡村图书馆和农家书屋中。书屋大多是一个房间大小,通常被设置在村委会或文化礼堂内,开放时间是周一到周五的八九点至下午五点,也就是村委会的工作日上班时间。但在我们去过的乡村,大部分书屋都处于关门状态,内部空间狭小局促,落满灰尘,放置的书籍也五花八门:《科学坐月子与新生儿护理》、《科学胎教》、《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哈利波特》、《读大学究竟意味着什么》……
村民对书屋了解甚少,以及书屋本身几乎没有借阅者的现状,直接反映了当下乡村图书馆的尴尬现状:没有人在图书馆里从早晨坐到闭馆,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图书馆里的藏书。有不计其数的村庄图书馆,在假装“有人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