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家庭战争全面爆发

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一天，青草正在店里忙活，大伯打电话来了，她顿感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

青志高完全没有把那天青草的话当回事，一个小丫头片子，翅膀还没长硬，也就是犟几句嘴，最后能怎么样？他也知道在论资排辈的传统单位里，熬日子是很折磨人的事，一个年轻人薪资和职位想要有快速提升，跳槽是个不错的方法。上次帮这孩子找工作，她才刚刚大学毕业，现在已经是有几年工作经验的老员工了，找起工作来更为便利，这次找的这家单位薪资待遇更好，他相信青草完全没有理由拒绝，除非她是傻子。

青志高向来不说废话，“明天上午十点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去面试，这次单位更不错，要珍惜。”

青草说，“大伯，我不能去，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青志高觉得纳闷，这孩子这么快就想开了，还自己找了工作，“你找到工作了？在哪里啊？什么工作？”

青草看看店里的其他人，大家都在忙着，“我在宠物医院工作。”

青志高倒吸一口冷气，这孩子真有点呆傻啊，可在电话里发火没什么作用，“好了，你告诉我地方，我去看看。如果是份好工作，我支持你。”

青草无奈，把地址告诉大伯，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了。

还不到半个小时，青志高便出现在宠物医院门口，腋下夹着他那常用的黑色公文包，铁青着脸，刚进门就感觉一股怪味向自己袭来，却依旧不动声色。

曹娜最先看到他，问他有什么事，他客气地回答“随便看看”，像领导视察工作那样环视了一圈，然后径直朝里走去，四处搜寻青草。

可怜的青草此刻正在打扫笼舍，刚才一条小比熊没忍住把大便拉在笼子里，粪便正好卡在铁丝笼的缝隙之间。这本是一条极爱干净的小比熊，从来都是出去遛弯才肯大小便，这次没忍住拉在自己的地盘里，一紧张，小脚掌也卡在缝隙之间了，下下不去，上上不来，疼得嗷嗷直叫。

青草忙跑过去救它，给它换了干净笼子后，青草用夹便器把粪便弄出来，还喷上一点消毒水，然后用干抹布擦干净。

这一切恰好被青志高看在眼里，他是又心疼又生气，眼前的青草再也不是原先在单位上班时，那个天天呆在空调房、穿得光鲜亮丽的女孩子了，现在的她穿着极普通的牛仔裤、T恤衫，扎个马尾辫，像个高中生，整天和一群动物打交道，气味难闻不说，竟然还用手去捏那么脏的粪便，还冒着随时被咬伤的危险，在青志高眼里，这像什么话，这孩子简直是要气死自己才好。

青草用小手指把散落的几根头发勾到耳后，一转身，看见大伯站在那，绿着个脸气呼呼地看着她，不知为什么，青草觉得此刻的大伯特别像动画片里的怪物史莱克。

换了笼子的比熊由于不习惯嗷嗷叫着，青草轻轻拍了一下笼子，想让它有点眼力见儿，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紧急情况。小家伙丝毫不理会，反而朝那个铁青着脸不说话的大怪物叫起来。青草瞟了一眼被小比熊吵得头晕眼花的大伯，想笑没敢笑出来。

青志高简直要疯了，他奔六十的人了，见的世面实在不算少，可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地方。

一群看上去不傻的年轻人在相当认真地、非常坦然地、极度快乐地伺候一群奇形怪状的狗，笼子里放着漂亮的花碗，里面好像还有圆圆的糖豆，有人把狗抱着怀里哄它吃糖豆，有人在给狗梳毛，还有青草用手去捡狗屎，这一切都像小孩在玩过家家。

在青志高眼里，狗就是用来看门，甚至供人吃肉的动物，好点待遇的吃剩饭，条件差的自己去外面找吃的。

这个世界简直是发神经了！

青志高甩给青草一句话，“你赶紧跟我出来，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然后快步出门去了。

一群人都尴尬地望着青草，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帮她打气，高斌正好刚来上班，看大家都不说话，感到有点奇怪。青草紧张地跑出门去，想起手里还拿着抹布，塞给刚进门的高斌就溜了，留下不明就里的高斌看着抹布发愣。

几个同事摇摇头，纷纷猜测刚才来的那个人是青草的老爸，看来这丫头没经过家人同意就私自来这里上班，这下可够呛了。同情归同情，担心归担心，手里的活儿还是要接着干的。

青草被大伯带回家里，老妈顾丽云正边嗑瓜子边看电视，一看这架势不对，肯定是青草犯错惹大伯生气了，自己也紧张起来，赶忙把电视关掉，给青志高倒上一杯水。

青志高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给青燕也打了一个电话，叫她赶紧请假回来。

青草蔫头耷脑地坐在电视机旁边的小凳子上，轻轻揪着大盆吊兰上垂下来的茎叶。

这是一个不大的两室一厅，房龄很大了，是原先父亲单位分配的房子，青志远消失后，顾丽云娘仨还照常住在这里，家具大部分都是以前剩下的，青燕上班后又添置了几样电器，青草也贡献了一台大电视，平时顾丽云打扫得干净利索，养了不少植物，不想那些烦心事的时候，倒也清净自在。

青燕很快就赶回来，边换鞋边问出什么事了，一直没说话的青志高这才开口，“你问问你这个妹妹干得什么好事?真是没人管得了她了！你们猜我去找她，她在干什么，她在用手捏狗屎，头都钻进狗笼子里去了，真是给我丢人现眼，我看青家祖宗八辈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顾丽云吃了一惊，捅捅不吭声的青草，“你这不上班跑哪里玩去了？”

青志高冷笑一声，“什么不上班？她早就自己把工作偷偷辞了，一直瞒着我们。我以为她要干什么好事，原来是去伺候狗。”

他扭头瞪着青草，“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花那么多钱把你供出来读书，你妈和你姐容易啊？把你供出来就是让你去伺候狗的？这个工作不需要学历也可以做吧？”

顾丽云有点纳闷，她暂时还想不出伺候狗是怎么个伺候法。

青草抬起头，不情不愿地说，“你要硬说是伺候狗也行，这也是一项事业，一份工作，在国外早就已经很成熟了，现在很多中国人也接受了，就你们还老脑筋。”

青志高哭笑不得，“你还有理了？你喜欢伺候狗，你早说啊，就不让你读那么多书了，读个小学就可以去伺候了嘛，我看小学都不用读，我把你老家的驼背二表叔叫过来，他一个字不认识，也可以干这个活。”

青草不愿意了，“你们都是老脑筋，宠物也是要科学喂养的，我们医院那些宠物医生通通都是大学毕业，读的学校比我还好。开宠物店也是要管理的，不像你们想得那样。驼背二表叔要真来了，我这都通不过面试。”

青志高白她一眼，“我告诉你，他都不愿意去干这种事！就你当个宝！”

青燕走上来敲青草脑袋一下，“就你话多，早跟你说了，让你别这么干。”

顾丽云这下反应过来了，揪住青燕的耳朵，“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管好你妹妹，还帮她瞒着我们。”

青燕急了，“妈，你真有意思哈，青草每次一犯错，你不教育她，你来教育我。老拧我耳朵，把我都拧成招风耳了。”

顾丽云依旧不依不饶，“不教育你教育谁啊？你是姐姐啊，我让你替我看好妹妹。”

青志高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又给青草找了一家不错的单位，过几天可以上班。”

顾丽云眼睛倏地亮起来，松开揪着青燕耳朵的手，放下心来。

青燕直埋怨老妈，“我都这么大人了，我都快当孩子他妈了，你还像小时候那样揪我耳朵。”

青志高示意青燕别唧唧喳喳了，接着问青草，“你准备准备，明天跟我去面试，走个过场，过几天应该就可以上班。”

青草认真地说，“我真不去，我喜欢现在的工作，是苦点、累点、脏点，但是我喜欢。我现在是为将来打基础，以后我自己要开店，最好能开成连锁，我要做最专业的宠物店。”

“你懂什么你就做最专业的？比你懂的人多得是，别废话，赶紧回去准备去！”

“我不去！”

青志高站起来，“你到底去不去？！”

青草也站起来，“就是不去！”

“你不去就跟我们这屋子的人都断绝关系！”

“我不去，我也不断绝关系！”

“不去就得断绝关系，我们青家祖祖辈辈都没人干那伺候狗的事！”青志高火大了。

“凭什么你说断绝就断绝？”青草更倔。

“凭我是家长！”

“家长怎么了？家长就有权利干涉成年人选择的权利？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们也该痛快点接受新事物。”

“你少跟我摆那一套大道理！不去就从这家里滚出去！”青志高一拍茶几，吓了大家一跳。

顾丽云和青燕都怔怔站着，干着急不敢说话，大家都知道，青草这孩子，如果大伯再管不了的话，别人也是劝不动的。

青草气呼呼地瞅着大伯，哼哼唧唧小声嘟囔，“除了拍桌子，就不会点别的了。”说完开门走了。

青燕要去追，被青志高拦住，“算了，别追了。她现在是吃了秤砣了，过段时间再说吧。等她吃够了苦就会来求我给她找工作。”

青燕和顾丽云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再说话。

青志高回到家，把今天看到的事说给老婆和女儿听。

青草伯母退休几年了，没事在家炒炒股，本来就反对丈夫对青草一家太过上心，此时更加阴阳怪气地说，“我早说了，那家人都没有什么出息的，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能教出什么好孩子？就你跟头猪一样，花那么多心思在她们身上，我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来。青燕也就那样了，我倒要看看青草有什么本事。”

青志高听不下去了，“看你的尖酸样，就你教出的孩子好。你那宝贝女儿倒是条件好呢，还不是到现在也没嫁出去？你有啥资格嘲笑别人？”

“啥是我宝贝女儿？那女儿不是你的？你厉害，整天告诉她，一定要找个条件好的，找一个你不满意一个，非给人家都拆散了，你女儿是公主啊？是公主也得有个王子配呢，我看在你眼里王子也配不上你女儿！”

女儿青然又不乐意了，“别每次一吵架就扯上我，好不好？我一定能找到满意的嫁出去，你们不用操心。青草是个好女孩，余天很喜欢她呢。我看两人能成，余天也不错。你俩别吵了，我给青草打个电话，她能听我这个做堂姐的。”

说完回房间给青草打电话，两个人聊到宠物，越聊越起劲，青然被青草带沟里了，完全忘了是来打电话劝人家去上班的。

青燕怕老妈气着，陪顾丽云住了一晚上。顾丽云虽说被青草气得不行，但也毫无办法，两人没有头绪地聊了一整晚。

第二天大早，趁李乐民还没有上班，青燕就早早起来赶回去。回到家里，边收拾床铺边跟李乐民抱怨妹妹的事，李乐民笑嘻嘻地凑过来，“你还别说，宠物这行还真能挣钱，我一个朋友就是干这个的，专门繁殖狗崽子拿出去卖，人家现在都买车了。”

青燕把枕头一扔，“你就知道钱！青草是干这工作的人吗？一个女孩家，脏累不说，还危险。每天臭烘烘的，我看连对象恐怕都是难找了，余天肯定得跟她吹。”

李乐民边系皮带边心不在焉地说，“要是真因为干这个工作就吹了，那余天也不是真爱青草，吹了倒好。”

青燕反问一句，“哟，你倒懂什么是真爱了？我要是去伺候狗，你不得跟我离婚？”

李乐民走到门口穿鞋，“你要是伺候狗能伺候出名堂，那我就心甘情愿伺候你。我看咱们还是先整一个孩子出来伺候伺候才是正经事。”

青燕嚷起来，“就你那点破工资，一天到晚不着调的样子，能伺候出什么好孩子？”说完抄起枕头砸过去，李乐民早关上门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