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听到别人对我说“我挺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的”。
而我最怕有人向我告白时,提到“爱”这个字眼儿。我绝对会打一冷颤。
活了快三十年,也不是没爱过或被爱过,只是我觉得【爱】是一个非常严肃且神圣的字。
我谈过的恋情不少,但都不愿意用”恋爱“来形容它们。因为“情”分量的轻重会比较得体一些。年少的时候确实被人“爱”过,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这恐怕才能称之为“爱”。只是当时,我压根不懂那是什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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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叫他K吧。大我三岁,长得不帅个子不高,典型的水瓶座,当年高三时我玩儿乐队认识的。他微胖,戴着眼镜,洁白整齐的牙和放肆的笑声是留给我最深的外貌印象;超级自信,感染力强,为人仗义、勤奋且有主见,是留给我最深的人格印象。
我是地地道道的西北人,来自一个三线小城,信息闭塞,但不知怎地总是爱走文艺路线,喜欢从书籍和网络上获取一些信息。他也是,只不过功力要比我高好几个level,因为他是实打实的知道那些,但从来不对别人显摆。
在乐队里我是主唱加贝斯,他是吉他手,他台风很棒的原因之一就是面部表情极其到位,拿捏有度,转换自如。K最喜欢听各种金属和硬核,其次下来是朋克。那时候我们在同一个朋克乐队里,他总能琢磨出新的曲子,然后再教给我贝斯怎么弹。鼓也会打,就是不能唱,有点五音不全。
跟K在一起时很开心、轻松,正能量满满。我那时候一边备战高考,一边还要排练,但是丝毫不觉得累。他会经常为我加油打气,偶尔录一些自己编的小曲发给我听。我忘了我俩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好像很自然的就默认了对彼此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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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带我去一栋大厦的楼顶玩儿,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看起来特别迷幻。
他说,你站在这里使劲儿把心里话都喊出来吧!这里愿望最容易实现。然后接下来就发生了跟电视剧里一样的鸡血桥段:女主人公对着整座城市大声喊到“我要去北京!我要考上牛逼的大学!我要当最酷的女主唱!”声嘶力竭,鸡血满满。他站在旁边看着我笑,然后不知从哪儿拿来的一沓纸,我俩开始叠纸飞机往下扔。一边扔一边喊着向前奋斗,实现梦想的口号。
还有一次是在高三寒假,我们找了当地的小酒吧进行演出,那天下着大雪,我发烧到39度。演出时我喝的有点儿多,唱完两首歌就觉得体力透支了,浑身在冒冷汗。他比我还着急,跑出去买药,演出完晚上十二点多,我俩背着吉他和贝斯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街上是黑的,但雪的颜色把周围一切都照亮了,我歪着头看着他,耳鸣不止,头晕目眩,发烧还在持续,但心里却觉得特别踏实。
怎么说呢,他绝对是那种百分百支持你去实现自己梦想的人,哪怕梦想再傻逼,只要你敢有,他绝对会拼尽全力帮助你。
比方说他知道我一心想要来北京读书,但那时他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对前途也是有很多不确定和疑惑。家里其实都把一切给他安排好了,他大可舒舒服服地在家乡待着过日子,什么都不用愁。但最终让我难以置信的是,他决定和我一起来北京奋斗。我读书,他“陪读”。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说冠冕堂皇的话,没有立下任何假大空的承诺,比如“为了我们的未来blablabla”,他只是说自己也不甘心就这样过平庸的一生,想和我一起去新街口逛每一家琴行,想和我去天安门看升国旗,想和我去各个live house看自己喜欢的乐队的演出......每一个愿望里包含的都是“我想和你一起......"。我知道,他其实是将他的未来和我们未来当做很大的一个筹码压在了上面。要做就做彻底,要豁就全部豁出去,这是他的性格。在K所有亲朋好友的反对下,他和我坐着同一趟火车来到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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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期间我每天都被各种新鲜的事情包围,每天都在开阔着眼界,又傻又开心。但很快我有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和生理问题。大一下半学期开始每天觉得极度自卑,感觉大家学习都超好、人人绝顶聪明,但我不行;每个人看起来都美到爆,又时尚又会打扮,但我不行。我只是一个从三线小城市出来的女孩,戴着牙套和眼镜,什么都不懂,十足的大土逼。甚至连每天走在校园里、走在街道上头都抬不起来,不敢跟别人讲话,总是一个人怅然若失,戴着耳机听着叫嚣的摇滚乐,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loser,而且很快身体出现问题,生病很麻烦。K自始至终都陪在我身旁,每天给我听好听的歌儿、带着我看演出、教我如何调整自己的状态、请我吃好吃的、带我看病给我熬药......
那时我想当家教赚点生活费,他便四处问同事,看谁家有小孩需要补课。最后还真问到了。通过半个学期的家教体验,我的自信心增加了不少,最后那位孩子考上了重点中学。然后我会时不时地利用节假日去大中电器或者国美打工,挣点生活费什么的,整个人的状态也慢慢好了起来。
他为了住的离我近一些,选择了离我学校三站地的一个小区,住在“小黑屋”隔断间。一个两居室被隔成7、8个小房间,他住的那一间永远看不到阳光,是走廊隔出来的不到10平的“屋子”,一个月500块钱。K那时在北京没有朋友,没有同学,也没有家人,每天打两份工。早上在大中电器卖货,晚上在超市理货,一个月也才挣不到三千块钱。但只要我想吃什么,买什么,他都会答应,毫不犹豫。那时的我根本不能理解他的生活有多艰辛,他自己的压力有多大,我还总一味地嘲笑他怎么不出去交一些朋友,总是埋头工作多没劲。但他总是摇摇头,看着我留一剂无奈的笑容。
那时我们俩最爱做的事儿就是看演出,从D22到MAO,从13CLUB到愚公移山......去每一家琴行看琴,因为买不起所以总跑去看,K喜欢和店里老板聊天交流、喜欢在论坛里捣腾各种二手吉他和效果器,然后教我各种乐器知识......
我们做过很多难忘的事儿,比如大半夜骑车从海淀到天安门再到鼓楼,然后又骑回海淀。有时候是我俩一起骑,有时候是我站在后座上,他带着我,那时觉得自己巨拉风;还有淋着大雨看音乐节,看到yeah yeah yeahs的时候我嗓子都喊哑了,他为了帮我占前排位置拼命在人群里挤。那时觉得可能青春就是这样,可以毫无畏惧、毫无保留地一直朝前走下去,可以这样一直没心没肺的快活下去......同时,我仗着K对我好,为所欲为地在他面前发脾气、职责他、嫌他不够体贴不够温柔,但实际上在K那个年龄段,早已成熟地甩掉同龄人N条街。
但我一直觉得他是有潜力的,无论是对生活还是对工作,与生俱来带着一股领导的气质,做事果断有主见,且有前瞻性。果不其然,他很快找到了一份B2C的企业的工作,从底层图书理货员做起,然后飞速晋级,最终成为西北大区的总经理。那时他知道我爱看书,尤其喜欢研究日本文化,他们办公室就在甜水园图书批发市场附近,每当图书进货时他都会私藏超多关于日本文化的书籍留给我看。他经常住办公室,一加班就加到后半夜,特别能吃苦,从来没听过他有任何抱怨。有时候我会去找他,然后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着他加班的结束。
我以为日子可能会就这样过下去,我们的“小世界”会越来越好,就像他某天看着万家灯火对我说的那样,总有一天他可以在这个城市里安家,也可以给我一个家。熟不知到头来,我却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混蛋,彻头彻尾的bit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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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学校搬出来的前一年,我和初恋勾搭上了,他也在北京,是博导,先于我和K认识,因为价值观原因和年龄差距我们最终分手了。但我来北京上学之后,我们又恢复了联系。然后我开始脚踩两条船,瞒着K偷偷跑出去见初恋。后来被K发现了,我躲着不见他,然后K在电话里跟我吵了三个小时。那时我不以为然,仗着他喜欢我可以为所欲为。我却全然不理解那时候其实我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他的动力源泉吧。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K很心平气和的找我面对面谈话,我至今都忘不了他坐在楼下跟我讲的那些,他说,如果你真的很放不下他,想和他在一起,那你就去吧!我就当你在度假了!等你玩累了的时候可以随时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
刚开始我不懂,觉得他在扯淡,但每当我难过、不开心甚至是受委屈的时候,K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开导我安慰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经历,禁不住想说,我操,世间原来真的存在这样的绝种好男人?!
和初恋再次分手后,我又回到了K的身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我、疼爱我,和从前一模一样。只是后来,我又做了一些伤透他的心的事儿,导致在我们认识三年后,他决定离开北京,回老家发展。
那是一个冬天,放寒假我回去见到了他,我以为他只是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没想到他却告诉我他再也不会回北京了。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责怪我,也没有指责我。最多只是说我少不更事吧。记得那天晚上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在大街上溜达,听着PK14的《这辆红色的列车》哭了一路。
“这是年轻的血,这是青春的血......”
我怎么就能那么不要脸的往自己身上安琼瑶剧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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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K开始主动淡出我的生活,很少再主动找我聊天。但我仍旧厚颜无耻的时不时找他吐槽生活和学业。我是真的傻逼,不会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也压根儿不知道考虑他的感受。甚至毕业之后开始工作,当我需要他的时候,还是会很任性自私地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被第一时间接通。
再后来,我开始有了新的恋情新的生活,每当过年回家的时候偶尔也会找他出来叙旧,他会在我面前极力表现正常,和原来一样,从未流露出任何情绪,掩饰住自己内心所有的悲伤和失望。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邮件,是K发来的,他说:
“我爱你 你知道我其实说这个话可少了!我记得07年夏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 你知道我的这种爱是把你当我未来妻子的那种爱。你老说,你对不起我,或者··我,我其实心里虽然也难受过,但是我一点都不在乎!真的,不骗你。现在每次见到你我心里还特别特别的激动,我知道我现在在你心里已经不是你的男朋友了,但是 我真的特别 特别 特别怀念以前......我一直在憧憬着拉着你的手走在红色的地毯上,我甚至都在设想向你求婚的时候一定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让你哇哇的大哭。其实我心里···你也知道我这两年变成熟了很多,因为我知道我以后还有很多的责任,你是了解我的,我是一个不甘于现状的人.....我知道,我其实也不算啥 我一直在努力 会继续努力·· 没关系··你知道 我爱你就好·· 一定要记得我是爱你的·· 你不爱我,没关系··”
K从北京回到家乡的第四年,我看到他朋友圈出现了一个女孩的照片,那个女孩和十年前的我一样,长头发齐刘海,细长的眼睛,很有灵气。我和K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共同朋友,她告诉我这四年间K一直没有恋爱,似乎是在等我回老家。后来看到我发展越来越稳定,他也就更加放心了。而每年节假日我回来的时候,他都会向那位共同的好友打探我的消息:工作如何啦、生活怎么样、有没有新恋情之类的。当有人讥讽他当年做的错误决定——追随着我去了北京,他从来都不会有半句怨言,也从未说过我的任何不好。
后来,还是和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男主角的事业蒸蒸日上,很快买了房结了婚,娶了一位贤惠美丽的姑娘,过着快乐幸福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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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过去了十年,我再也没有遇见和K一样的男孩,也再也没有遇见一份可以称之为“爱”的恋爱。我会将K埋在心里最纯净的湖底,任何人都无法代替他。
有人问我是不是后悔过,我笑着摇摇头。只能说在对的地点遇到了对的人,只不过是bad timing。倘若那时我再成熟一点,再懂事一点,也许事情会朝着新的方向去发展吧,也说不定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幸福。
我很高兴最终有一个姑娘能带给他如此之多的快乐,也很高兴他现在工作和生活过得如此之好。
而回过头来看看自己,一辈子能被一个人这样爱过,便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