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从前慢
村子里还没有兴办厂子那些年,我们家一年的开支全靠那两三亩地。父亲有时打些零工,母亲则常年经管庄稼地,总想从这地里弄出钱来。种玉米种小麦,除了每年要上公粮,除了自家要吃,其他部分都换了钱,不然我和姐姐的学费,都没有着落。
从二、三年级开始,我们那一代兴起了种蒜来,一来蒜苔能卖钱,自家还能吃菜,二来蒜苔过后的蒜也能交给集市,三来蒜能长在玉米隙间,互不影响收成,每年暑假正是种蒜的时间。
我清晰记得,种蒜的季节,玉米已经抽天花,叶子正是割人的时候,花粉经常飘落下来,掉在皮肤上很痒。
种蒜前往往得先除草,这是一件煎熬的事情。七八月间,天气很热,钻在玉米地里,怎么动都不自在。母亲跟我说穿上长袖衬衣,那样不会被玉米叶割着疼,可是我嫌热,总不听她的,一会下来满身都是割的伤。
玉米地里不透风,种蒜又得蹲下来,一步一步往前挪,不一会功夫满身是汗。汗水落到伤着的地方,就会又蛰又疼,我只能自作自受。母亲见着这样,又总是心疼我,忙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我,说她皮肤粗糙玉米叶割不了。可我还是逞能,不愿穿她的衣服。
种一会蒜,我们就得休息一会儿,往往是要走到地头,吹吹凉风。我家地南头是原先的一片果树,苹果梨长得不怎么样,可那些蔬菜还不错。我一行一行的走,目不转睛的寻找红的西红柿,或是长成的黄瓜。这就算小憩。
母亲心比较紧,做事总想赶快。没有多大功夫,我没有随她进了玉米地。我做事总是耐不住性子,想着匆匆干完赶快回去,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种蒜得一粒一粒种,而自己只有两只手,怎能快起来?
家里面笼子少,母亲、姐姐和我三个人只带一个大笼子,里面是一下午要种的蒜。我和母亲的概念不一样,她说下午种几行,我是奔着她说的几行去的,总以为她不够聪明带的蒜比较多。就着急忙慌地洒蒜,洒完了再种就方便多了。
没有生活阅历,我干活总是毛毛糙糙,洒完了就急着让母亲分下午的活,想着快快种完自己的一份赶快回家,即便是回不了家,坐在地头等着也可以。我一头钻进玉米地,从相反的方向种开来,总以为那样可能会快一些,起码没有母亲和姐姐的打扰。
然而,实际情况不是那样的,有些东西就得用时间来煎熬,种地自然更是如此。我急切地穿梭在玉米隙里,看起来短时间内蹿的挺快,可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又得停下来休息。母亲和姐姐呢,干活慢慢悠悠,但手里不怎么停,嘴里不时嘀咕着什么。
对,她们是在说我呢,说我猴子搬包谷式的干活,我知道她们是在惦记着我。母亲心疼我,从那头种的时候,时不时给我那一行种一些,到我种过来与她们相遇时,活少了不少。就这样,我成了第一个完成当天下午任务的,高兴地忙穿梭于玉米地里,那时好像不觉叶子割人了,急着告诉母亲我完工的消息。
母亲说,种完了就到地头看看菜去,我没多想就走向了地头,丝毫没有闪出帮她们忙的念头来。约么半小时,母亲和姐姐也出了玉米地,站在苹果树下,这才意味着下午任务的结束,才能有回家的事。
母亲让摘点辣椒和西红柿,我们带着红红绿绿的蔬菜,从南边的小路往回走。母亲说照下午的速度,还得种一星期,我当时就木了,原以为只种一小部分地,哪知要种一大部分!
很多时候,人就怕自信被打击掉,而我听到母亲那么说后,一下就泄了气。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几天,每次都像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又不得不跟着去地里,不忍心母亲和姐姐受苦受累,咬牙切齿地种着蒜,既有对生活磨难的憎恶,又有对毒热夏天的怨恨。
后来,临近暑假时,我心里就隐隐害怕,害怕又得种蒜,害怕又得钻玉米地,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自己是个农民后生!再往后,我不曾想那些年的受苦受累,却成了往后自己面对苦难的坚毅,小蒜苗盎然生长在我的心里。
《苦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