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了六年的男人邀请你参加他的婚礼该怎么办?
反正当时,我完全懵了,食指摁压着键盘上的字母忘记松开,怔怔盯着徐徐变暗的电脑屏幕,只有对话框里的文字赫然占据了大脑。
过几天我要结婚了,你会来吗?
原本迫不及待要告诉他,我终于考到了杭州——这曾是我们共同的期盼。可从没想过,来这里之后,不是我要和你在一起,而是我要参加你的婚礼。
1
我和郑远曾经是,网恋。但是,也不是寻常走马观花的网恋。
暑假游览网页时,误打误撞点进一款“你画我猜”游戏,郑远,就在那房间里。
他的昵称见之不忘——虚拟世界,谁不是天花乱坠夸耀自己?他倒好,叫郑青蛙。
一时兴致冲头,随手在公共屏里打下,我是恐龙。
很残忍,没有人接茬。我悻悻地专心打游戏,轮我画的时候却傻了眼,恐龙,怎么画啊?
半天没反应,公共屏里玩友纷纷疑惑。郑远说,恐龙小姐,怎么了?然后叮咚一声,系统提示正确。
就这样成为了企鹅好友,我们聊得很投机。我知道他24岁,教素描为生,因此常常在游戏里练手。他还送给我一幅恐龙象让我跟着画,后来十二生肖我都学会了。即便如此,郑远也没有打探我的长相,电话,以及银行卡。
我喜欢他,喜欢他的幽默,沉稳,字里行间的温柔,以及那丁点和网络上其他人的与众不同。
可我们,谁也没有说过在一起。
因为大家都知道啊,网络上的,不靠谱。
2
内心挣扎一天后,我还是给他打出了电话。
“郑远,导师让我来杭州办事,正好能赶上你的婚礼,我现在在学校。”
谎撒的倒也从容自若,电话那头明显泛着愉悦的涟漪。
他回答,那挺好,你有空吗?不如现在去西湖边走走?
哪怕明知有撞上他女朋友的危险,可三年的思念让我无暇顾及这些,我匆匆赶往地点,意料之外的是,只有郑远孤零零地坐在湖边方木桌上品茶。
他正垂着头抿茶水,衬衫的衣摆随着微风寂寥飘摇,身后满树烂漫的樱花增添了定格的美。
这安静的画面让我登时冷静下来,我不能冲上去给他久别重逢的拥抱——樱花还是那樱花,可此时坐在树下的一双人,已经换了角色。
我硬邦邦地坐在凳上沉默不语,郑远正要开口,我抬起眸问他:“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所以才约我来这里,对吗?”
嗯,高二那年,通过夏令营的牵桥搭线,我终于来到杭州。
郑远主动做导游,短短几天,他带我走过大半个杭州。西溪,灵隐寺,在那些地方留下的合影被我视若珍宝,因为好多年,我们都不再拥有如此阳光灿烂的笑容。
最无法忘怀的,是西湖边的西湖醋鱼和桃酥。我慢条斯理地享受着鲜嫩美味,看着郑远宠溺的眼眸,觉得幸福就要溢出来。当我贪婪地吞着桃酥,他弯起嘴角无奈笑笑,下意识伸手为我抹掉唇边的食渣。
在他清秀修长的手指触及我皮肤的那一刻,我望着他,我们双双止住动作。
我很快乐,又觉得酸楚,我们都知道那是为什么。
郑远说,小知,你喜欢这里吗?大学来杭州吧。
我像小鸡啄米般点头。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因为一个人,对未来有了最殷切的盼望。
3
可惜,不遂人愿。
报志愿时,我毅然决然把浙江排在第一,可我的母亲执意要我留在河南。她说,同等分数在省内更具优势,我的体质也不会适应南方生活。
那段时间,我的眼泪像止不住的水阀,软硬兼施也不能撼动母亲的思想。
母亲在我日夜啼哭之下发现端倪,而我,更是天真地以为爱情能够感化她。
是的,我傻到,说了全部实话。她从恼怒变成愤怒,实在难以置信,她的女儿早就不动声色地进行着早恋,而且是一场,1000公里外的,网恋。
她脸色铁青,滔滔不绝列举着新闻里少女被网友拐骗的案例,还有外地女学生被黑出租杀害的前训,一通话下来更加坚定了要我留在河南的信念,我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相识网络,所以不能相爱,因为横亘一千公里的距离,所以,连相处的机会都没有。
眼泪汪汪给闺蜜打电话寻求安慰,她沉吟了好一阵说,小知,你会在身边遇到真爱的。
是因为对网恋的偏见吗,所以,连我最亲爱的人都不会送上祝福。
我真的不懂,在爱情里,为什么出差偶遇心仪对象算缘分,合租偶遇心动男生算缘分,甚至喜欢上捡自己钱包的人也算缘分,可网恋却不能算缘分。她们都笃定,网络里的人,不是戏子,就是骗子。
我好想大声喊,郑远不是,他温柔谦逊,是会画画的青年才俊。可没人信啊,母亲说,你太单纯,不懂人世险恶。
4
事实上,哪怕她愿意妥协,我以四分之差也无法进入浙江学校。
我忽然觉得世界荒凉,就好像连上帝,都不愿意让我们在一起。
因为全力以赴应对高考,高三整年我和郑远都没有过多交流。他很体谅,从不叨扰我,很多次我在夜里从资料书里爬出来时,总能看到他对我笑。
我该怎么告诉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结果,我如鲠在喉,承受着巨大落空。
长久静默,电话那头的郑远已了然于心,他声音沙哑却强撑着轻松:“没关系的,也许,以后也有机会。”
以后?要多久呢,一年前他愿意等我,可我能大言不惭奢求他再等四年吗?
等待,等待是多么容易让人苍老的词,可怕的不是等待有多么漫长,而是漫长的等待后可能依旧要面对失望的事实。
而我清楚的记得,一年前,他的家人就已经开始催婚。
我附和郑远,说着根本安慰不了自己的废话。也许那时,我就影影绰绰看到了结局。
5
郑远有片刻愣怔,旋即微笑:“小知,你长大了,怎么还说一些傻话。”
对啊,我长大了,他更是已经三十的年纪,想到这儿,我还能怪他什么?三十岁优质男再不结婚的话,估计家里人都会气死了。
我轻轻叹口气,端起眼前的茶杯,轻声细气问:“是后天的婚期吗?”
没想到,郑远缓缓拿出一张纸,徐徐摊开。
看到那张图,我的内心顿时千军万马。连他都没有想到,我会哭得如此波涛汹涌。
那是我第二次,偷偷跑来杭州时塞在他邮箱里的画。
大学之后,我开始疏离他,我不想要苟且的,不被任何人祝福的感情。况且一千公里的距离对两人始终是负担,我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他,耽误不起。
但是,但是,我爱他,是任多少长江黄河都无法阻断的情感,我爱他,是最果断的决心,哪怕与全世界为敌,我仍然爱他。
我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只想买一张停驻时间最短的往返机票。我沿着我们携手走过的路线行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我偷偷跟在郑远身后,他的背影削瘦单薄,我多想冲上去给他惊喜,可事实是,我连一句道别都没有说。
还有那张图,是郑远教我画的恐龙,我把它描绘的像兔子般可爱,还为它插上翅膀。
我不能飞到你身边,还好它可以,就让它陪伴你吧,哪怕有一天,也许你会把它扔进垃圾桶。
6
仓央嘉措说,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
郑远,你亦是我心中抹不去的痕迹,是我困顿生活中璀璨的星光,永恒不变的方向。所以考硕时,我仍旧填下浙江,我只是固执地认为,哪怕你不在了,我也要抵达终点。
事实上,当我越过千山万水奔来时,你的确已经向现实妥协。
我泣不成声,郑远束手无策。我嚷嚷着让他走,我要静静。他蹙着眉犹豫半晌还是离开了。
我渐渐平定下来,啜泣着拎起包回宿舍。这时才看见,郑远一直在湖边守护着我。
与世界隔绝两天之后,我还是为自己画上精致妆容,穿上优雅服饰,去参加你的,婚礼。
我已错过你,不能再错过你的婚礼。
店口前空无一人的景象让我瞠目结舌,这座豪华酒店像沉睡的婴孩,根本没有结婚该有的阵仗。我满腹疑团拉开大门,脚下是华丽的红色长毯,一路延伸到尽头。
我情不自禁踏上柔软的毯面,停留在玫瑰围成的心形花框下。而身穿白色西装的郑远,徐徐单膝跪地。
他亮出戒指,深深凝望着我:“小知,其实自从看到你的画,我就一直在等你回来。我知道你最近在考硕,这次,让我们共同面对结果好吗?无论在哪里,你都是我的妻子。”
我坠入巨大的,没有回声的震惊之中——他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是要我做他美丽的新娘。
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不被看好的爱情,可如果你爱他,他也确实值得被你爱,那请你们千万不要放弃。我相信,那些质疑过,阻拦过,嗤笑过的人看到我们幸福牵手时,她们一定会被深深撼动。
有句很流行的话。
蝴蝶飞不过沧海,不是因为它没有勇气,而是海的那头没有了等待。
幸运的是,海那头等我的人,从没离开过。
当然,我也记得绝望的滋味,迎面而来的风很劲道,它们呼啸着告诉我,回去吧,回去吧。
可我仍竭力挥舞着翅膀,因为我的信念就是,哪怕与全世界为敌,我仍然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