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真的老了,一头黑色硬而略带卷曲的头发变得软而灰白了,身体也开始有些干瘦,再也找不到当年挺拔的身影,不忍多看。
是我不够客观,不愿接受父亲老的事实。
父亲老了,我惟愿他快乐,实际父亲每天都像个孩子一样出去玩耍,日子很惬意。
和他们年纪相仿的伙伴玩牌,只要一坐在牌桌前,一路厮杀互不相让,或思考或沉着有时不免大声吆喝,激烈时争吵一回,然而一切又随着新一轮抓牌开始而成为过去。
留下孤独的母亲在家里叹息。有时我劝父亲也抽空陪陪母亲。父亲太忙了,早上还没吃饭,预约电话就来了,我只好劝母亲也出去找同龄伙伴拉拉家常。
母亲好似面对一个贪玩的孩子。按时给他做饭,等他回来。
父亲除了玩牌还有自己的小乐队,夏季逢节日便在人多的水库演出,弹奏伴唱,有板有眼。
父亲负责乐队指挥角色,或拉二胡或弹电子琴大家都跟着他的节奏。最辉煌的一次就是在乡里给县里视察的领导演出,乡里给他们每人颁了奖
乐队都是些业余爱好者,有的不识谱一切凭感觉,有的懂乐谱还是跟着感觉走。父亲只好一一讲解,统一节奏。大家又都不在一个村,聚在一起排练一次也很不容易。
好不容易聚一次不是你家就是他家,吱吱啦啦好不热闹。
聚在谁家谁家的女主人是身心俱疲,若是夏季开窗邻居也不得安生,满屋子乐声,他们乐在其中,如痴如醉,在一旁的女主人被吵的心烦意乱,还得给这些老头们做饭炒菜,开饭时他们还要推杯换盏,谈笑一番。
去年回家恰逢父亲的三个朋友来父亲家小聚,进屋一杯茶没喝完,就都拿出各自的家伙。抹抹擦擦,紧好胡弦开始演绎。
一会是《步步高》一会是《喜洋洋》。父亲放下电子琴去拿二胡,没想到另外两个竟然拿出京胡来,来了一段《沙家浜》,一直坐在一边的一位也站起唱起了京腔,还真令我刮目相看呢。
看着他们沉醉的表情,投入的动作,他们心也一定随着欢快的乐声一起在飞扬。
这乐声,从岁月的那一端缓缓而来,又沿着时光缓缓而去。
我被他们感动,被他们可爱的面孔,被他们音乐间流淌的美好和友情感动了。
母亲叫我下厨做菜,我尽其所能,荤素搭配,考虑他们的口味又做了一道汤,希望他们能感受到我欢迎和敬重的心情。
席间他们赞不绝口,非常高兴。
我珍爱父亲的老友,如同珍爱儿子的玩伴。他的老友有的已经不在了,就在前几天又走了两个,我知道他很难过。一阵风吹开了拉着的手,老友越来越少了。
电话里父亲告诉我时 ,虽然语气 平静,他说他失眠了,可能他要落泪的。
那天饭后送别时,刚好夕阳西下,撒下满天霞光,映红了每一张脸。微风中他们一样灰白的头发,如同拉在一起的手 ,温暖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