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吗?
仿佛落雪的冬夜,我俯身疾行,在黑暗的夜里穿梭,这一身问候绕过漫天雪花而来,在我黑发掩藏的耳际,温温地响起,不轻不重,不高不低,带着久远的风霜的气息。
是吧,久远。远得像前世,像古时,像语文课本上那一段魏晋南北朝,像时时以片段形式出现的梦境,像一杯碧螺春上缭绕不绝的渺渺雾气,像夏走了秋来了秋去了冬缱绻不已的握不住的光阴……
当晨光透过结满窗花的玻璃,那层薄冰慢慢化成浅浅的小河,在窗上游走蜿蜒,窗外渐渐清晰,我看见楼下荒草生翠,有麻雀跳来跳去,让我的心隐隐陶醉。原来,所谓世界,不过如木心所说,是一条一条的街。远的,突然就可以咫尺,仿佛面对面凝视,笑得很好看,只因那一句破空而来的话――还好吗?
是好呢,还是不好呢?竟然无从答起。四时流转,时令更替,有时阴雨,有时光芒万丈。阴雨的时候,就看雨,看雨累了,就卧床听雨;有阳光的时候,就晒太阳,晒得困了,就披着一身灿烂昏沉睡去。人群,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挤,我站在时光的岸上,在茂密的芦苇丛中静立,如古城里淡淡弹唱的民谣,望一江秋水,暮色降临。
有时,是真的累了呢。好像走了太长的路,没有说过一句话,早已失去了交流的能力,可心里如封存了许久的陶罐,釉已剥落,只剩下满满当当的情意,混合着用心留下的风声、水声、虫声、雪声、箫声,叮叮当当,单纯如婴孩新生,等待如生命将终……
还好吗?
如同收拾屋子,翻腾出一堆的故旧物品,灰尘簌簌而落,映出原来的样子,隔世相见;如同树叶飘尽,原野上繁华褪尽,一黛远山,云朵如潮水奔跑。《青慕集》里说:一个人久了,心情都像是野生的。那么,奔波辗转的行人啊,我们都是生命里的过客吧,踏雪而来,却习惯了站在十里长亭外……
岁月的漫长,已长得看不到尽头,找一个可以随时说话的人,成了所有人的奢望。忙碌,让很多人失去了本心,像永远停不下来的陀螺,只一味的旋转,却不知道意义何在。等到筋疲力竭的时候,终于可以停歇,却发现老态毕现,兴味索然。正如《重逢》一诗写到:灯火正辉煌,而你我,却都已憔悴。在相视的刹那,有谁听见,心的破碎……
还好吗?
夜凉如水。问候落处,心上篱笆洞开,栅栏咯吱一声,身后一片光亮。我站在这光亮里,回首来处,身影向我挪移,云影散开,清澈的月不知何时出来,悄无声息地悬在天外。也许,从未远过,就在身边,就在一转身的后面,就在拐角的那棵花树旁,就在某个等红灯的时刻,一抬头的对面。
夜色如酒呢,贪两眼就醉了。萦萦绕绕的心,像疯长的水藻,生出无穷的希望和任性来。说吧,说你想说的话。于是,坦白就像最好听的诵经,蔓延过来,有好闻的清新味道,又像冬天的花朵一样独绝芬芳。烛火一样,闪电一样,青山一样,汪洋一样……
突然,就安稳下来了。像得了某种保证,听话得不知其所。原来,浩瀚热烈的世界不会将我丢下,而是另有安排,在人生的某个时分,抛给我一枝藤蔓,救我于苍凉。虽然,这藤蔓还不是足够长,足够坚实有力量,也许会断,也许会丢我于深渊,但我还是握住了,很喜悦,不依赖。
天亮了,醉了的夜恢复冷静,车水马龙,生硬如常。而那句话,随夜而逝,也许化了,也许从来都没有,都是幻觉。没关系,都会习惯,就像潮红的落日会挂在天边,植物的根须在地下交错,清脆的笑声被风拦截,断在空气里。
“还好吗?”
“有时好,有时不好。”
“我愿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