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女人感到痛苦 ,并非是她不够进步。

        今天的文章来自第六届单向街书店文学奖年度翻译得主陈英的译作《碎片》。《碎片》是《那不勒斯四部曲》作者埃莱娜·费兰特的书信、访谈和散文集,“碎片”这个词似乎正符合内容的形态,但依据费兰特自己的解释,“碎片”还有更特别的意涵,它的意大利原文是她母亲经常使用的一个方言词汇——“当一个人遭受各种矛盾情感的折磨时感受到的东西,她说她内心一团碎片(frantumaglia)。”

        之所以提到这个词,是因为埃莱娜·费兰特接到了记者的询问:她塑造的两位女性角色的痛苦从何而来?费兰特不觉得痛苦完全与清算古老女性形象的意识有关,而是说,她们要面对内心的碎片,在一瞬间,过往女性的痛苦、过去经历的痛苦和对未来的期待同时出现。费兰特对女性情感结构和身体经验的体察让她害怕把故事讲成“与过去割裂的进步”,所以她让她们处在被形容为“碎片”的痛苦中再讲述它,而这恰是她们生命能量的展现。

碎片(节选):

      亲爱的桑德拉:

      我感觉自己有些出息了,我们可以笑一笑了。在写完《被遗弃的日子》之后,你看看,我是怎么回答《目录》杂志那两位女士提的问题。

        我有些羞愧,疯狂整理了一下房间,我打开了抽屉,翻阅了一些东西,给那些问题找到了答案。

        我本可以把写出来的东西自己留着,但我还是很乐意发给她们。一个人带着激情写的东西,总是需要一个读者。所以我把这封很长的信发给你,请你转发给那两位采访者。但你要讲清楚, 我不会修改这封信,不会为了发表精简内容。

        假如有时间的话,你也可以看一看这封信,这是游离于我的两本小说之间的文字。我想象——真的是我想象(真实的书已经走上了自己的道路,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写了那两本书。你如果看一下我写的答复,我会很高兴。如果你写信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会非常感激。

        以下就是这封信的内容。

        亲爱的朱莉亚娜·奥利维罗、卡米拉·瓦莱蒂:

        我非常感谢你们提议要对我进行采访,我尽量把问题的回答写得清晰直接。但是因为你们提出了一些非常复杂也很专业的问题,我觉得,简单的答复可能不是很合适。后来,我就不再考虑采访的形式,我只是想着回答你们提出的问题。

        旋涡

        你们问我,这两本书里谈到的女性痛苦,你们还提出了一种可能,你们说《烦人的爱》中的黛莉亚和《被遗弃的日子》里的奥尔加都是现代女性,她们痛苦,是因为她们需要和自己的根源、出身,和之前古老的女性形象,还有残存在她们内心的地中海神话原型进行清算。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我必须想清楚,要想清楚的话,我不能从你们提出来的“根源”讲起,这个词词义过多。还有你们用的两个词:“古老”“地中海”,也让我迷惑。假如你们愿意的话,我更愿意深入分析你们提出的另一个词——痛苦, 这个词从我童年开始一直在陪伴着我,包括在我写这两本小说时。

      我母亲留给我一个方言词汇,那是她经常说的,就是当一个人遭受各种矛盾情感的折磨时感受到的东西,她说她内心一团“碎片”(frantumaglia)。这些碎片折磨着她,在她内心东拉西扯,让她头晕,嘴里发苦。这是一种很难说出口的苦,指的是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搅和在一起,就像是漂浮在脑子上的残渣。“碎片”神秘,会让人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它会引起那些难以名状的痛苦。当我母亲不再年轻,这些沉渣“碎片”会让她在夜里醒来,让她自说自话,又让她对此感到羞愧,会让她不由自主哼唱起一些小曲儿,但很快会变成一声叹息,也会让她忽然离开家,也不管灶火上的拌面酱烧糊在锅底上。有时候这些“碎片” 会让她哭泣,这个童年起就留在我脑子里的词汇,通常指的是无缘无故的哭泣:“碎片”的眼泪。

        现在已经没法问我母亲,她说的那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解释,我从小都觉得,内心的“碎片”会让人痛苦,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一个人如果很痛苦,迟早就会变得支离破碎。碎片到底是什么,我之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现在我脑子里有一系列关于碎片的意象,但都是和我的问题相关,而不是她的问题。

        碎片是不稳定的风景,是一片空气,或者是水汽,都是废气,无限延伸开来,粗暴地向我展示它真正的、唯一的内在。碎片是时光的堆积,没有故事或小说中的秩序。是失去带来的感觉,当我们觉得一切都很稳定持久,但是我们看到,我们生命得以依靠的东西,很快就和堆积的碎片融为一体。碎片就是感觉痛苦不安,这种不安缘于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声音会淹没在这堆碎片中。有时候,我会和奥尔加——《被遗弃的日子》里的女主人公——一样,也会面对她所面对的问题。有时候我会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过去和现在搅和在一起,形成一个旋涡:像一窝蜂一样,飞过一动不动的树顶,向我飞来,就像在流水上忽然转动起来的风车。

        我小时候看到过那种情景,在我的童年时代——成人称之为童年的那段时光,我觉得,语言进入了我的内部,灌输给我一种新的言语:各种颜色的声音爆发出来,像成千上万的蝴蝶,长着能发出声音的翅膀。或者这只是我表达死亡,还有对死亡的恐惧和不安的方式,恐惧会让人忽然失去表达能力,就好像发声器官突然瘫痪。从生下来就学会的,我们可以控制的东西,现在都各自流散,我的身体就像一只皮袋子,会漏气、漏水。

        我可以继续列出我们家庭内部经常使用的其他四五个词汇, 通过这几个词汇表达所有我想说的。但在这种情况下,我要说清楚我笔下两位女主人公的痛苦,我只用说:她们要面对内心的碎片。我还保留了《烦人的爱》中的几页,那是后来被我删去的内容。在这几页中,我就是想说明这种状况。这一段是关于阿玛利娅乌黑的头发,这是女儿黛莉亚在那不勒斯追寻母亲死因时描述的一段。

        我的头发很细,跟我父亲一样。我的头发又细又软,看起来不蓬松,也没有光泽,它们随便披散在头上,很不听话,我非常痛恨我的头发。我也没法把头发梳成像我妈妈那样,挽成一个发髻,额头上有一个波浪,几撮不听话的小发卷会出现在眉毛上面。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非常生气。阿玛利娅真的很邪恶,她希望我永远都不要像她一样美丽,她没有把她的头发遗传给我,她的头发又好又旺。她生我生得不好,我的头发真的不怎么样,很容易粘在头皮上,就像一个深色的毡帽,颜色也不明确,我的头发是褐色的,但颜色又有些浅,真让人觉得造化弄人,不像我母亲的头发那样黑漆 漆的,不是像玻璃一样闪闪发光的头发,可以吹一口气进去说,真是太美了。没人说我的头发美,我把头发披散下来,我梦想着要让头发长得很长,一直搭到脚上,要比她的头发还要长,我不记得她曾经把头发披下来过。我的头发总是乱七八糟,很不优雅、不体面地在空中飘散,根本梳不到 一起。她的头发就像春天的稀有植物一样生气蓬勃,我的头发一点生机也没有。

        这样一来,有一次我不知道有什么诱因,我当时十二岁,可能是我想发泄一下内心难以名状的痛苦,可能我只是觉得自己特别丑,根本没办法补救,我难以找到自己的魅力。可能我只是想挑衅我母亲,向她展示我的仇恨。我从裁缝那里偷了一把剪子,我穿过了走廊,把自己关在洗手间,把头发剪得乱七八糟,我没有眼泪,我感到一 种无比残酷的快意。在镜子中出现了一个陌生女孩,一个脸很消瘦的陌生人,眼睛又长又细,额头苍白,头上长着稀疏的头发。我想,我是另一个女孩。我马上就想,头发之下,我母亲也是另一个人。别的人,别的女人,别的女人。我的心怦怦跳,我看了看洗手池,看了看地板,看到落在地上的碎发。我有两种需求,首先我要把这地方打扫干净,我不希望我母亲看到地上的头发会不高兴;然后我要去向她展示我现在的发型,我想让她痛苦。我想告诉她:你看,我不需要像你那样梳头发了。我母亲坐在缝纫机前工作,她听见我叫她,她转过头来问,你在干什么?她叹了一口气。她眼圈发红,眼里充满了泪水,她没有叫喊,没有打我。她没有像平常那样惩罚我,我看到有某种东西伤害到了她,让她害怕,她哭了起来。

        我现在知道十年前我为什么要把这一段删除了。我觉得,这件事情太过于揭示母女之间的关系,它会使其他重要时刻变得黯淡。现在重读这一段,我也没有改变这一想法。头发所代表的东西很明显,过于明显,我没有提到参孙和大利拉的传说,还有信使女神伊里斯剪去狄多金色的头发的典故[1] ,我觉得羞怯,也不期望我所写的能被人引用、重写和改写。无论如何,我现在对这一页的内容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比如说,黛莉亚狂热地想从她身上抹去母亲的形象,就好像假如她不摆脱母亲,就无法一步步成为一个成熟女人;还有最后阿玛利娅的哭泣,这个哭泣,我不确信它是不是有道理,是不是夸张了。

        女儿和母亲,小孩和成人,她们看到只是动了一下头发,就好像发生了地震。黛莉亚透过镜子,除了被剪掉的头发,她看到了很多东西。阿玛利娅看见女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样子,也隐约看到某些东西,一种她说不上来,但让她流泪的东西:我女儿很抵触我,我没法和女儿建立一种亲密关系。她在成长过程中拒绝我,会让我变得粉碎。这个动作触到了非常深的一根弦,一个渴望的发型,一个不能拥有的发型,很多东西都重叠在一起了,这个举动像砍断一座桥梁,切断一根连接,打开一个阀门,让人哭泣。我笔下的两个人物,黛莉亚和奥尔加,都产生于这个动作:两个很在意自我的女人,她们会加强这种自我,想把自己武装起来,但是她们发现,只是剪头发这样一个行为,就足以让她们失措、崩溃,觉得很多碎片向她们涌来,这些碎片有的有用,有的没用,有的有毒,有的有益。

        为了搞清楚这是不是真的,我翻阅了那两本书。我想看看,我是怎样塑造黛莉亚这个人物的,但我只看了二十几页。我在看奥尔加的故事时,只看了几行,我还清楚记得我描写她的句子。最后,我选择通过文本反思这两个人,我发现她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点:这两个女人都有一种有意识的自我监控。之前的女人受到父母、兄弟、丈夫,还有整个社会团体的监控,但她们的自我监控非常少,假如她们进行自我监控的话,那也是模仿别人对她们的监控,就好像她们是自己的看守。黛莉亚和奥尔加的自我监控是一种非常古老,同时又很新的形式,这种监控是源于她们要探索生活和生命。我在下面尽量解释一下,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监控”通常是一个警察用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违法的事情,但它不是一个糟糕的词。它包含着一种对昏沉和迟钝的对抗,这是一个比喻,可以对抗死亡、麻木。它突出的是清醒,保持警惕,是感受生活的一种方式。男人把监控转变成了卫兵、守卫和间谍的工作。但监控,假如要理解清楚的话,是整个身体的情感设置,是围绕着身体产生、延伸出来的东西。

        这是我很早之前就产生的想法,我思考在这个糟糕的行为——监控背后隐含的东西。我非常惊奇地注意到,那段描写头发的文字里就饱含着这层意思——我差不多都已经快要忘记了。那些写得糟糕的文字,有时候要比写得好的文字更强烈。监控这个动词,指的是生命的延伸,和这个词相关的“监视”和“清醒”,我觉得更能揭示监控的深意。

        我想,一个怀孕的女人对于自己的身体,母亲对于孩子的“监控”:身体能感到一种光环, 一种波浪在传递,没有一种感官不是激活的、清醒的。我也想到了祖祖辈辈的女性,她们对于生命之花绽放过程的掌控。我想象的不是一个世外桃源的情景:监控也是一种强加、一种矛盾,用自己的所有力量进行扩张。有些人认为,女性生命能量的迸发要超过男性生命能量,我并不支持这种观点。我只是认为,这是另一种能量。让我高兴的是,现在这种能量越来越明显。

        我认为,要回到我所强调的那些词意,我所说的是对自己全新的监控形式,要关注自己的特性。女性身体已经意识到了,需要进行监控,去关注身体的延伸、能量。是的,能量。这个名词好像是针对男性身体的。但我怀疑,刚开始它只是指女性的特点,女性的活力特别像植物具有的活力,会扩张的生命,比如藤蔓植物。我特别喜欢那些警惕的女人,她们能够监控,自我监控,这就是我所说的意思。我特别喜欢去写这种监控,我觉得她们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女英雄。黛莉亚和奥尔加这两个人物就是这样写出来的。

        比如说奥尔加,她对自己的审视是通过一种“男性的”角度,她学会了自我控制,自我训练,试图做出一些符合常规的反应,她最后从被抛弃的危机中走了出来,就是因为她的这种自我监控,她一直保持警惕。为了让自己清醒,她把一把裁纸刀交给她女儿,告诉她:假如你看见我走神了,假如我没听你说话,我不回答你,你要用这把裁纸刀扎我。这就好像在说:伤害我吧,利用你的负面情绪、你对我的仇恨,但你要提醒我活下去。

        这样一来,那个小女孩手里拿着裁纸刀,随时准备扎她母亲,让她重新清醒过来,让她避免迷失自我,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象。在之前我写的一个版本里,奥尔加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她越来越虚弱,最后决定把女儿武装起来,利用孩子对她的敌意来对抗她的幻觉。那个几十年前淹死在米赛诺角海 水里的那不勒斯女人的身影浮现在厨房里,这个可怜的女人没办法承受被抛弃的痛苦,像狄多一样自杀了,整个城区的人都知道。

        我要给自己煮一杯咖啡,让我清醒一点儿。我来到了厨房,把摩卡壶打开,在里面放上了黑色的咖啡粉,然后又拧 上。注意了!我告诉自己,你要注意自己怎么呼吸。我想要打开煤气,但我很害怕:假如我用完炉灶之后,忘了关火怎么办呢?在那一刻,我按照时间顺序,回忆了一下用摩卡壶煮咖啡的整个过程,一直到此刻之前,这些动作都凌乱模糊,很不连贯。我怀疑我在咖啡壶里没放水,我想:你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没办法信任你。我把咖啡壶的上半部分拧了下来,里面有水,我的手指是湿的。当然有水,一 切都很正常。但我意识到,我在咖啡壶里放的黑色粉末不是咖啡粉,可能是茶。

        我非常沮丧,我没去弥补,我没有力气。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看见马志尼广场上的那个女人正在打扫厨房,她打扫得非常专注。后来她停了下来,向我展示了她的无名指,上面没有结婚戒指。 她说:“摘下戒指时,真是非常麻烦,我的戒指摘不下 来,我不得不找人把它锯开,假如我知道我会变得这么瘦,我可能会等一等,戒指会从手指上掉下来。你看看我的手现在多丑,我的生命简直要从手指上流走了。”我发现我也没有戴戒指,我攥紧了拳头,想感觉一下手的力气。那女人对我微笑了一下,她嘀咕了一句:“你看,假如有人扫地时扫到了你的脚上,你永远不可能嫁出去了。如果你嫁不出去,就是这个原因。” 她好像要展示给我看,她开始非常卖力地用扫把扫着自己的脚。我发现她的脚脆弱易碎,扫把扫下一些带血的鳞片,这让我一阵恶心。 我大喊了一声:伊拉丽亚。

        奥尔加和女儿伊拉丽亚之间关系不是很好,特别像黛莉亚和阿玛利娅之间的关系。但和阿玛利娅不一样的是:奥尔加是当今社会的女人,她能够承受这个痛苦的过程,能够接受伊拉丽亚对她的敌意,她觉得这是一种生命力的体现,可以对抗死亡对她的围攻。那个被遗弃的可怜女人一直纠缠着她。女儿和母亲一起, 她们一起肯定了生的价值,和之前那些被遗弃的女人不一样。这时候,我可能要想一想你们问题的核心。我刚才引用的那一段——还有一些类似的东西,我就不引用了——差不多都是你们指出的那些。那不勒斯的那位被遗弃的女人,在第一稿里充满了象征意义,它代表了从阿里阿德涅[2]开始那些被遗弃的女人的原型。那枚锯开的戒指,失去的生命能量,那个扫把代表家庭内部的处境,也有一种性方面暗示。不能结婚或不能再婚的焦虑,再也找不到男人的焦灼,都像碎片残渣涌来。奥尔加在那个幽灵身上看到了男权社会中女性的不安,她在这个形象中也看到了自己。

        但这种写法,我很快就不喜欢了,我把这些都删去了,只提到了维吉尔笔下的米赛诺角。我把这一段抹去了,因为我觉得这不是正确的讲述方法。我很害怕在古代神话原型和现代女性中间会出现一种断裂,奥尔加成了女性命运进步的代表。我选择打乱时代,比如说在《烦人的爱》中,阿玛利娅和黛莉亚两个人融为一体,黛莉亚最后的目标,也就是她生命力爆发的最高点,整个过程让人欣慰的结果是:阿玛利娅存在过,我就是阿玛利娅。我并不是要超越过去,正因为过去积累了很多痛苦,忍受了很多挫败和拒绝,所以我需要扳回一局。

        在这里要解释清楚的话,我们必须谈一谈痛苦如何改变时间给人的感觉。痛苦抹去了时间的线条,会打破时间,会把时间变成一个旋涡。时间的深夜,聚集在今天和明天晨曦的边缘。我们的痛苦根深蒂固,从远古时代就渗入了我们的身体,在山洞里激动或让人恐怖的争吵,还有那些被打入深渊的女神,到现在还紧紧跟着我们,会出现在我们写作的电脑上。那些强烈的感情就是这样,它们会打破时间,激情是致命的一跳,是翻跟头,是一 个旋涡。

        当痛苦袭击黛莉亚和奥尔加时,过去不再是过去,未来不再是未来,之前和之后的顺序也被打破。在写这个故事时,也出现了时间上的紊乱。讲述者“我”非常镇静,讲述语言干净利落,节奏缓慢;但当情感出现波动,写作发生了弯曲,变得激动,会吸收周围的一切,把过去的欲望和懊悔都席卷进来。黛莉亚和奥尔加应该慢慢平静下来,因为讲述者“我”要恢复一种比较平稳的风格。但这种回归非常短暂,只是为故事的进展积攒能量,然后掀起下一阵飓风。这个意象对于我来说非常有用,会让我想到痛苦来临时,就像旋涡一样席卷着我们,这也是一种激情的写作,呼吸发出的声音,肺叶的张合会产生音乐,也会让不同时代的沉渣泛起。

        黛莉亚和奥尔加从内部讲述这种旋涡,当旋涡放慢速度,她们也不会与它保持距离,不会远观思索,这是处于旋涡中心的女人讲出她们的故事。因此她们不会为母亲的生活和她们想过的生活之间的矛盾而痛苦,这并不是对从地中海的古老神话开始的、从古到今一代代女人遭受的痛苦做一次清算,实现一个小小的进步。她们的痛苦源于周围环境,过去那些女性的遭遇和她们期望的未来同时出现,像影子、幽灵。比如说黛莉亚,她穿着现代女人的衣服,但她后来重新穿上母亲的衣服,作为一种释放自我的服装;奥尔加可以在镜中,在自己的脸孔上看到那个死去的弃妇的轮廓,就好像那是她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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