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当苏联内部因为治理能力的系统性挫败,导致苏东阵营出现某种显著地连锁反应时,美国认为自己把握到了一个历史性的机遇窗口。老布什政府将其看作为“美国主导下的世界新秩序”的重大战略机遇。在学界,1998年,有学者概括提出了冷战后的世界中,美国可能执行的四种不同版本的大战略,分别是新孤立主义、选择性介入、合作安全以及美国至上(美国霸权战略),但是从现在的回顾可以发现,这些战略在讨论的过程中,与其说是探讨新时期的战略创新,不如说是尝试归纳和巩固美国在冷战时期战略争霸的经验,并试图将复制乃至套用到冷战后的新世界之中。尽管在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最初10年,确实进入了某种事实上由美国主导下的单极体系,但以结构现实主义大师肯尼斯沃尔兹为代表的,相对比较明智,且对国际体系演进基本历史规律有全面认识的学者,都已经注意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从人类历史发展的一般过程来看,单一国家占据国际体系压倒性优势的态势,通常并不持久;占据优势的霸权国家,面临的最大矛盾,并非来自外部的冲击和挑战,而是如何均衡自身资源、能力、意图三者之间的关系,继而在此基础上,制定明智的战略,且有效的加以执行;此外,审慎,即避免对自身资源的滥用,避免造成战略透支,或者形成广义的威胁认知,引发某种事实上的软制衡,也普遍的为明智的研究者所关注。
但是,从实践的角度看,一个极具讽刺意义的现象是,伴随着苏联解体,美国获得压倒性优势之后,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制定,在较短的时间内,就重新滑入了有限能力与无限意图的困境之中;更重要的是,由于国内政治-经济-社会结构的规定,霸权收益和成本的内部分配,也重新陷入了加速两极分化的传统路径。
美国自身是互联网的发源地,在通信信息技术领域具有显著地先发优势;但是这种优势,在走出实验室,进入产业,成为经济的组成部分之后,与其说促成了美国经济结构的转型,不如说被美国既有的结构所吸纳,并在催生其旧有的结构性缺陷的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金融服务行业具备压倒性优势的美国经济结构,促使美国形成了实验室创新领衔,制造和商业应用外移,消费类商业模式创新滞后的特殊格局;而具备后发优势的国家,以中国为代表,则凭借相对成功的产业实践,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超越,实质性的缩小了与美国在经济总体体量,商业应用模式,以及标志性先进产业领域等三个方面的差距。这种差距的缩小,在美国产生的影响和刺激,直接导致了美国在网络空间战略制定的过程中,更加倾向于一种复制和护持美国既有优势的霸权战略,而非选择一种体现信息技术内生需求的开放性的合作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