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头重脚轻的回到这个世界时已经是两天后了。我没有生病也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昏昏沉沉的睡了两天一夜。在这期间我做了很多极不安稳的梦,零零碎碎的不成样子。然后,在我彻底清醒后,我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后来消失在我生命里的人。
那个人叫杨子墨,我曾经的邻居。
初中的时候我搬了新家,重新认识了一批新的邻居,但是杨子墨,是直到中考之后才认识的,他在我初中后有两年的时光里扮演了一个神秘人的角色。因为他每天都会练琴,琴声叮叮咚咚的从窗外传来,我一听就是整整两年。
他弹的往往都是极为悲伤的曲子。在我没见到弹琴人之前我一直觉得练琴的人应该是个长发飘飘气质忧郁的姐姐,却怎么也想不到弹琴的会是个眉清目秀温和如玉的哥哥。
所以当时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愣是脆生生的叫了句:“姐姐好。”我还能记得杨子墨当时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这可让我瞬间冷了场,尴尬的很。
还好当时他奶奶对我很热情,给我端了小点心和水果来吃,化解了我的尴尬。
说起来,他当时对我的印象应该是极差,要我说,他绝对是个小心眼的人。
其实认识之初,我一直觉得杨子墨是个性格偏冷淡的人,因为我从没看见他和什么朋友出去玩,而我认识他后他和我的对话也并不多,反倒是他奶奶 ,是个挺开朗的人,而且做了什么好吃的还总是记得给我留一份。
之后杨子墨说,我的爱好和脾气在整栋楼都挺出名儿的,性格也挺鲜明,所以他奶奶挺喜欢我这样的小姑娘。我为此洋洋自得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明确的告诉我,我的爱好是吃,脾气取决于吃的好不好,而鲜明的性格就是为了吃不顾一切。
我到现在都觉得他可能是嫌弃我在他家吃了太多好吃的,说白了,就是妒忌我在他奶奶心里有一席之地,不能一心一意的照顾他这个宝贝孙子了呗。这让我又一次觉得他真是个小心眼的人。
想想真是让人心酸,我也不是死皮赖脸非要去的,怎么着也是被请去的,怎么就这么不受杨子墨这个大少爷的待见呢。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杨子墨对我挺好的,真的,至少他是把我当朋友看的。
我和他认识之初他真是不愿意搭理我,那时候他奶奶做了好吃的请我和一楼的小妹妹一起去他家,吃饭的时候他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吃个饭细嚼慢咽跟搞艺术一样让人觉得神圣,姿态高傲的跟只小天鹅似的。
我和一楼的小妹妹奉行好吃就要多吃点的原则,一开始还矜持后来就直接上手了,张牙舞爪狼吞虎咽的,总感觉跟家里不给我们饭吃一样,吃相怪可怜人的。
好在杨子墨的奶奶很喜欢我们这样不矫揉造作的姑娘,每次都是欢迎我们再来。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每次打着饱嗝在他家听他弹琴的时候就会想起当时从言情小说里看来的一个词,叫“岁月静好”。现在想想,原来那时候我就是个俗气矫情的人。
平静的打破在一个平常的周末,忘带钥匙的杨子墨在楼下等他奶奶,一楼的小妹妹喊他上楼坐坐,杨子墨没搭理人家,结果那小妹妹不知怎么着就哭了,哭得那个委屈,估计全楼都听见了,撕心裂肺的。然后小妹妹的妈妈就下来叫杨子墨上去哄哄,也不知道杨子墨这块臭石头怎么着了,突然就火了,暴怒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从那之后,一楼的小妹妹说什么也是不和我一起去杨子墨家蹭饭了。杨子墨的奶奶应该是从别的邻居那里知道了什么,托我给一楼的小妹妹带了小点心吃,还和我说起,杨子墨暴怒的原因,就是那小妹妹的妈妈太宠孩子了。
呦呵,这回可算是遇见奇葩了。我当时想着这个杨子墨真是个大变态,结果后面他奶奶跟我说的,我听着听着就沉默了。
他奶奶说,其实杨子墨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性格脾气很好的一个小孩儿。可是后来,他父母离婚了。这对他的打击可真不小,法院把他判给他爸爸了。他爸跟一个只比他大五岁的女人结婚了,杨子墨的逆反心理极重,偏要自己出来住。而且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和朋友们也疏远了,总觉得自己是个弃子,心里自卑。哦,还有,杨子墨的妈妈是个医生,离异后去了上海,杨子墨一开始以为是他妈不要他了,后来才知道,他妈是瞒着他去上海做手术了,乳腺癌。
我瞬间觉得杨子墨性格这样孤僻的原因一下子清晰明朗了。全是被大环境逼得。也就是打那之后,我觉得我得对他好点儿。不能总是叫一句“哥哥好”就在他家吃饭,在他奶奶面前和他争宠。
从那之后每次去他家我都使出浑身解数逗他开心。平常在楼下遇见的时候也是抓着机会就喋喋不休的拉着他讲话。他一开始挺烦我的,后来习惯了也就不管我了。于是,后来我在他家也就更加无法无天了。玩他的乐器翻他的书,各种自嗨。
终于,这个自闭症患儿在我的折腾下开始说话了。不过全是抨击我的话,还好我心宽,一概置之不理。直到有一天下大雨,我放学时看见在蛋糕店躲雨的杨子墨,头脑一热二话不说就把伞塞他手里跑了。自己倒好,到家浑身上下里外都滴水儿。换衣服的时候我才算明白账,其实我们顺路,明明可以一起回来的,我大义凛然的把伞给他了绝对是因为傻。不过这件事可算是把这块冥顽不化的臭石头感化了,从那之后他对我的态度转变了不少。
杨子墨开始主动和我说话,虽然话不多,但是我感觉这种进步已经挺好的了。毕竟,他那样惜字如金的人,一下子便话痨了也不太好。
他奶奶也察觉到了杨子墨的改变,感觉我跟小天使一样,对我更加好了。这时候杨子墨也不对我冷冰冰的了,常常还开我玩笑。只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我们就彻底分别了。
因为有一天,杨子墨的爸爸来找杨子墨了,还带着那个大他五岁的后妈。杨子墨一脸阴翳,什么话也不说。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自闭去了。他爸爸见到我时也挺尴尬,因为我情不自禁的小声嘀咕了句:“老淫魔。”我觉得他爸爸应该是听见了,但是并没有发火,还对我挺客气的。我也尴尬,索性就直挺挺的坐着。
他爸爸挺有领导气质的,说起话来气场挺足,大概就是说他后妈要给他添个小妹妹啥的了。杨子墨开始还没啥反应,听到这就有反应了:看着他后妈一直冷笑,看的我浑身哆嗦。
然后,杨子墨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要去找他亲妈了。反正他爸爸又重新拥有了一个三口之家,他不想在这碍他们的眼。他还说,他怕小孽种出来后他看不顺眼会掐死她。
我当时听了挺震惊的。一家人何苦闹得血雨腥风的呢。但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他的不理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要我说不定都得拿刀劈了那个女的。
所以,杨子墨就真的收拾了行李走了。
我和他奶奶去送的他。那天我穿了一件挺厚的紫色外套。杨子墨看着我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紫色是很挑人的,知道吧,紫色是天堂地狱色。”
然后,杨子墨就抱了抱我,还摸了摸我的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很亲昵的跟我说:“谢谢你这两年来陪我和奶奶,这段日子其实我开心。”
我突然感觉到伤感,潜意识里觉得又要失去一个伙伴了。我没哭,但是杨子墨的奶奶哭了。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在机场送别自己的宝贝孙子,总感觉像诀别一样让人心酸。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我细想我和杨子墨一家人这几年来的点滴,真的觉得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的含义。后来杨子墨的奶奶也搬走了,悄无声息的,没人知道她搬去了哪里。我开始想起孤僻的杨子墨其实对我也曾是百般的好。于是我开始怀念,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如我所料,自那年流亭机场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杨子墨。
都说和男生拥抱的时候会闻到强烈的阳光的味道或者是清新的薄荷的味道。然而杨子墨轻轻揽我告别的那个拥抱,我什么都没有闻到。也是,在机场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味道都会冲淡吧。
就像是时间,会把一些人带到你身边然后再从你身边带走他们,让他们教会你一些东西,还会赠予你一段感情。然而,当那些人在你生命里的使命完成后,时间,会冲淡所有。
而关于我曾经的邻居杨子墨,我还记得送他离开那天阳光很好,是冬天里少有的艳阳日,跟遇见他那日一样也是很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