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儿所和“上班”
陆晓家有三个孩子,陆晓是老三,上面是两个姐姐,听母亲说,在大姐和二姐之后,还有一个三姐,但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算命的说,陆晓妈命里没有儿子,但是后来不知怎么有了陆晓。母亲说是因为她积德行善才得到的回报。
陆晓出生时,正是中国文化大革命时期,全国一片混乱,各行各业都在闹革命,人们没有心思认真搞业务,医院也不例外,当然医疗水平不高。但母亲生陆晓是顺产,母子平安,所以没费什么周折就回了家。作为家里的儿子,自然受到了父母特别的重视,那时有婴儿和老人的家庭才能订牛奶,一般人是喝不上牛奶的。即使这样,牛奶也是要凭票供应的,不像现在,去超市里随便买一箱就拎回家了。70年代女工的产假只有56天,出了产假,母亲就要回厂上班了,陆晓还太小,谁来看护就成了问题。当时没有月嫂,即使有,家里也请不起。于是从河北老家,接来奶奶,看了陆晓一年。后来又请了一个退休老太太看了一段时间,总算大了一些,就送到厂办托儿所,大概是2、3岁的样子。
母亲上班是三班倒,父亲是常日班,所以送陆晓的任务就落在父亲身上。也许是天生胆小,也许是感到托儿所的无聊,陆晓从开始就非常抗拒去托儿所,每天送陆晓去托儿所包括后来的幼儿园,是让父亲头痛的事。大概早上7点,一家人匆匆起床,两个姐姐各自上班、上学。父亲把陆晓搁到自行车后座上送托儿所。其实从陆晓家到托儿所的距离并不远,骑车也就5分钟,本来送完陆晓之后,继续前行200米就是父亲的工厂了。但是陆晓在后座上一路哭闹:“不去托儿所,不去托儿所……”,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观看。父亲是厂里的老工人,一路上全是熟人,大家都问候说:“老陆,又送儿子呀?还不爱去托儿所呢?”父亲特别尴尬,只好一边含糊答应着,一边尽快往前骑。快到托儿所门口时,车子慢了下来,陆晓就乘机跳下车,往回家的方向跑,父亲只好在后面边追边喊:“把他截住!”。几个叔叔阿姨把陆晓逮住,送回父亲手里,父亲气的轮起巴掌在陆晓屁股上拍几下,陆晓哭闹得更厉害了…….经过一早上的战斗,总算进了托儿所。母亲后来说,送了几次,父亲就急的嘴里起燎泡。但是晚上看到陆晓屁股上的红巴掌印,眼圈又红了。
托儿所的生活很无聊。那时的保育员都是一些家庭妇女,既不教唱歌也不教画画。小朋友们坐成一圈,保育员阿姨拿出一个玩具母鸡,上好发条,母鸡就一边走一边咯咯叫,不一会,就下出个蛋来,蛋当然是假的,阿姨再把蛋放回到母鸡后背的洞里,于是母鸡继续一边叫,一边下蛋。有时是一个会跑的电动飞机,闪着灯在屋子中央的地上一圈一圈地转。大家就是这样看着玩具表演,消磨着时光。
一天中最期盼的是午饭时间。大约到上午11点半,空气中就开始弥漫着肉包子的香味,混合着小米粥的味道,感觉特别的香。都说味道也是一种记忆,所以这种印象,陆晓直到现能回忆起来。于是孩子们无心玩了,就等着开饭。终于到了吃午饭时间,小朋友们排排坐好,每人拿一个黄色的搪瓷小碗盛粥,陆晓记得那些搪瓷小碗没有一个是完好的,多少都磕坏了一点,不知是因为使用时间长了,还是怕你拿走而故意磕坏的。总之,不管那么多了,小米粥再加上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吃的真香。其实没吃饱的小朋友还可以添,但是内向胆小的陆晓从来不敢多要,母亲知道后,叹口气说:“交一样的伙食费,你总是比别人少吃。” 但是每天送陆晓去托儿所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后来母亲想个办法,让大姐照看陆晓。
大姐比陆晓大15岁,没有插队下乡,也没有到工厂当工人,而是到厂合作社当了售货员。在那个年代,18、19岁的年轻人基本都下乡插队当了知青,但由于陆晓家有年幼的弟妹,所以大姐阴差阳错的留在北京并上了班,还不用在工厂三班倒,当时这在整个工厂的几百个家属孩子里也是不多见的。其实陆晓家是普通的工人家庭,没有任何门路让大姐留城,仅是符合相关部门的规定吧。
大姐那时不到20岁,就要一边上班一边承担起看护陆晓的任务,以现在的眼光看,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没办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于是每天陆晓和大姐一起到合作社“上班”。以前的商店都是木头的柜台,镶嵌着大玻璃,十几个柜台圈成一个环岛,中间还有货架,柜台里和货架上陈列着商品。售货员就站在环岛里接待顾客。顾客需要什么商品,要请售货员拿出柜台或拿下货架,才能近距离看清商品,如果不要这个,再换成另外一个,还需要售货员重复以上动作。所以遇到挑三拣四的顾客,售货员就不耐烦了。如果你看过一部老电影《瞧这一家子!》。电影里刘晓庆就扮演了一个服务态度不好的售货员,顾客要一本电气技术方面的书,她拿给人家一本《计划生育》,用户说她搞错了,她还发火说顾客没说清。电影里的场景就是大姐所在的那种柜台。当然大姐是个称职的售货员,陆晓从未见过她向顾客发火,而且长大后听大姐同事说,她一直是店里的优秀员工。
陆晓和大姐一起来合作社上班,问题就来了。因为按照规定,无关的人员一律不准进入柜台环岛。所以陆晓只能在环岛外边,也就是商店里到处闲逛了。看看这,摸摸那,一天也就过去了。但是由于胆小,陆晓要看到大姐在柜台环岛里,才能安心,如果她偶尔不在环岛,或者转到货架另一侧看不见的地方,陆晓就要急的大哭起来。直到再次看到大姐回来,才能止住哭声。直到多年后,一些大姐的同事问起陆晓来还说:“你那个弟弟长大了吗?还那么爱哭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