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末，受Leader's Quest邀请，我参加了一个针对企业管理者和非营利组织领袖的领导力工作坊。来自不同国家的二十多位青年人，在印度首都德里共同度过了三天。

如果我是他

对我而言，这是一场“自我”的历险之旅。

正式进入工作坊之前，我在印度进行了为期一周的旅行。我坐上印度的地铁、汽车和火车，穿梭于印度的繁乱市井，驻足于印度的皇宫殿堂，走进印度的神圣庙宇。

我看到几岁的小姑娘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孩儿，在车流嘈杂的街角乞讨卖艺；也看到王子府邸门外的管家值班站岗，威武生机。我接受红头巾锡克族餐厅服务员的服务；也与焦特布尔一个刚开了小饭馆的店老板聊天谈笑。

在这个完全不同气息的国度，除了慨叹生活的纷繁、杂乱、不可预知，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是他们，我的生活会是何模样？

工作坊的第一天，Three Horizon的思考方法被引入进来。这套思维模拟工具指导我们，如何站在不同的“人设”里，看待同一个问题。如果你是他，你的心态如何？你的行为会怎样？你又如何看待他者？这套工具常用于处理不同场景下，各个利益相关者的关系，推动复杂问题的解决。但对我而言，它更像一个思维实验，让我在大脑里，去经历别的人生。

另一种人生

工作坊安排了两场实地探访，去了解当地的NGO行动者。第一天下午，我们参观了德里市区运营的一个Homeless People Shelter，全程并不轻松。

我们去到的地方是一个印度本土NGO AASHRAY ADHIKAR ABHIYAN（AAA） 为无家可归者建设的庇护所。AAA自2000年成立以来，致力于为印度的无家可归者/赤贫者争取权益、提供服务。

运营永久性庇护所是AAA的其中一项工作。这个庇护所里住的都是妇女，她们或因为遭受天灾失去故土，或因为家庭暴力逃离家园。幸运于尚有公益组织提供的庇护所，让她们在城市的一角，找到临时的栖身之地。

AAA的两位运营者Sanjay和Kaur跟我们分享了庇护所里的故事。他们语气淡定自如，眼神果敢坚定。在被问及管理这个庇护所的挑战时，Kaur说，Sanjay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逃离这个环境外出透口气。可见，见证这些苦难，他们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付出了莫大的勇气。

探访着实短暂。对庇护所里妇女们的故事，我们了解得极其有限。我不清楚这样的女性数量比例，不了解她们在庇护所里的生活样貌，也难下定论是社会、文化还是命运造成了她们的苦难。一系列追问，只让我反复加深对自身无知的自省。

探访的第二站是Yamuna河。因为自己工作的关系，之前已对Yamuna河的探访深感兴趣。作为印度圣河之一的Yamuna河，定期接待周边社区的诸多印度人民，到河边开展各类宗教仪式。沿岸的土地泥沙里，残留了各种塑料、陶瓷的宗教祭祀器物。

Vimlendu是我们此行的带领者，他是一个很赞的说书人。我们撑船在河上，Vimlendu则绘声绘色地讲起他为保护Yamuna河做的行动、发起的战斗，把他动员公众，与政府和企业博弈的故事，于我们一一道来。

Yamuna河的污染源主要来自于工业企业和生活污染，从上世界九十年代开始，政府就已持续在开展整治。我好奇的一个问题是，宗教信仰是否对河流的保护起到积极作用？Vimlendu的回答是，他并没有观察到这方面的影响。反过来，河边宗教祭祀仪式遗留的垃圾对环境带来了可见的一些负面影响。

环境与人类的关系从来不是简单、一贯的，而是复杂、动态、变化的。祭礼场所、社交空间，还有河边桥底下，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到此地遮风避雨。河流和人的依存关系在这里同样显露无疑。

周围的镜子

工作坊认识了挺多优秀乃至杰出的人。

Marian是一个极好的观察者。Yamuna河的探访活动中，我接下了Co-leading的角色。平日里，这样的工作做得不少，但全英文的环境还是给了我不少挑战。在和活动协调人Marian讨论后，我承担了活动最后的小结。结束的反馈里，她很清晰地表达了她对我状态的敏锐观察，同时给予我极大的鼓励，让我触动不已。

Kenzie是领我进去这次工作坊的前辈。她的邀请让我有机会置身于一个全然不同的环境。三天活动里头，她不时提供给我信息、帮助我了解外部环境。

最大的意外收获，是我幸运地选择了我的导师——Wiebke。我们在工作坊的前期和后期进行了三次远程语音。跟她聊天，格外轻松，可以轻松表达自己。从她身上，我学到了倾听，学到了体察他人（即便仅仅是从语音），体会到了舒服的说话者应该是什么样子。

观察者、同行者、倾听者，他们在这样一场我的历险过程中，成为了我的镜子。他们帮助我照见自己，照见我的不适、我的转变，还有我的勇气。

我正在成为谁

我一个人坐在草坪上。太阳很好，四周很静。风轻吹，绿草翻飞，光影浮动。正前方，几只鸭子在池塘里嬉戏，双脚划出波纹。右前方，三个男人在平整地块，锄头挥动，一刨一刨，砸向脚下的土地。这一刻发生在印度德里的一个佛家寺院里。工作坊的最后一天下午，Marian引导我们观察自己，将镜子转向。

有这样的一个空间，我得以向内体察自己的心绪。杂乱的脑海渐渐平静，两周、一年、更长时间的画面闪回。这些天见到的人一个一个浮现在脑海。我并不能成为别人，但别人的故事毫无疑问已经带给我一丝影响。

工作坊的最后一个环节，是记录“我正在成为谁”，用画画的方式。我画了一个万花筒，绚烂多彩，有衔尾的蛇、有相对的镜子、有矛盾的立方体。我想，我的所见所闻，我的感受和思考，都使得我的世界正变得越加纷繁、越加复杂。

但我也似乎捕捉到，自己内心长出来的一点韧性。它使我得以在这样混沌、复杂的世界里，不至晕眩，不至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