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地生孤木 至使香魂返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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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逸堔始终记得那场血战以及那个突然而至,让从未动过心的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那时他率上千军马于三角地经过,不料遇上敌军计谋已久的埋伏,他率领着军队拼死突围,却依旧寡不敌众,军队伤亡惨重最后只落下惨败收场。他同几个将领被围困,此时他身受多处刀伤,最深的地方从后背连至左肩膀,他忍受着强烈的疼痛,有炙热的热流从伤口流出,夹杂着惺甜的气息,他面色惨白有力的手臂举起手中的利剑,额头有密汗渗出,当下他已心知境况凶险怕是无法保全性命,他紧拽着剑柄心中早已做好了倘若突围失败便拔剑自刎的准备,他的尊严绝不允许自己落在蛮夷的手上。

刀光剑影中,他在仅剩下的几位将领的掩护下成功突围,身下的马疾驰而出,恍惚间他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老将领几近撕吼的喊声,那个声音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定。

他喊道“皇子保重!”

孟逸堔几近虚脱,无力的身子跟着越渐疲惫的马跑动的身子剧烈地颠簸着,就在他越渐神智不清时,身下的马突然前腿跪地,他无力支撑从马背上滚下了一处十分陡峭的陡坡,那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待孟逸堔清醒时,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他艰难的摸索着触及到面上的纱布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被蒙起,他心下猛的一惊,恐怕自己已经落入了敌军的手里。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惊在原地。

他细细辨认是个年轻女子,那个声音像小溪涓流清静温雅。

“公子的伤还未痊愈,公子还是好生的在床上休息,免得再将伤口撕裂了。”女子声音里带着认真的关切,奇怪的是听那女子如此一说他竟就真的放弃了要起身的念头。

尽管是个女子但他依旧习惯性的带着警觉。“你是谁?”他问。

她答“我是这里的主人,前些日子在山里采药的时候看到了公子,公子伤得很重。”

“我昏迷多久了?”

“八日。”女子如实的回答他。

“可有人来寻过我?”

“这八日里并未见到任何人来寻过公子。”孟逸堔想来女子说的确是实话不觉松了口气。

“为何要蒙上我的眼睛?”孟逸堔不解。

“救下公子时公子被山里的一种特有的毒虫咬伤了眼睛,只是暂时的看不见,不过公子大可以放宽心过段时间后公子就会自行痊了。”女子的声音温柔婉约,他不禁有些好奇有着如此动听嗓音的女子究竟是何真容,他想摘下遮住眼睛的布料,复又忽然想到自己暂时失明之事,就算摘下了也无济于事方才作罢。

女子追问他的身份,是不是某个身份尊贵的将军,她说她看见了他腰间的令牌,她听人说只有皇宫里的人才有资格佩戴刻着精致的龙纹和祥云图案,所以女子猜测他一定和皇宫有些关系。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心里隐隐的觉得眼下隐瞒身份是最好的选择,若是这个女子得知他是当今的皇太子后不知会不会给自己或她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眼睛何时才可以看见?”他故意转移话题。

女子静静的打量躺在简朴的木床上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尽管他的眼睛被蒙住,但却依旧可以从他浓密深邃眉眼之中看出此男子定拥有着一双十分魅惑的眼睛。男子的身上透着一股隐隐被压抑起来的王者气息,她打小住在这幽僻的山中本就嫌少见过男子,更甚少见过面容如此好看的男子,她忽然有些羞涩起来,她将头扭向一边刻意的不去看他,尽管女子知道他根本无法看见自己。

“这要看公子自身的情况了,如果毒虫的毒素严重的话可能需要好几个月,如果不严重的话不到两个星期便可痊愈了。”女子说她并不知他体内毒素严重与否所以无法枉下定论,孟逸堔听罢眼下也便接受了这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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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听着窗外竹叶拍打窗檐发出的嗒嗒声孟逸堔心里开始思索计划接下来的事情,他盘算着待他的伤口愈合并且眼睛恢复如初之后他便向女子借匹壮实的马赶回皇宫,这么长时间没有人来找过他足以证明父皇并未了解他是否活着的消息,所以与其干等倒不如自己想方设法回去。

他打定了主意后准备入睡之时,忽听见女子十分轻柔的声音,还有研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他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尽管女子为了避免打扰到他刻意将声音放到了最低但他依旧还是听到了,她在念诗。

“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

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女子话音刚落便听见床的另一边传来那男子低沉的嗓音。

“姑娘所作的诗为何名?”

女子停下了手中的笔愣了愣。不久后回答他“为夏夜即事。”

“水亭处处齐执动,帘卷朱楼罢晚妆……好诗!姑娘平日喜爱作诗?”

“小女子对作诗只略知一二,平时闲来无事喜欢执笔作些小诗而已。”

孟逸堔沉思了一会,开口道。

“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

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 ”他顿了一会儿,又道“这是秋夜即事。”

随后,耳边传来女子轻笑声,就像音阁里不时传来的琵琶曲。

“公子果真不是一般的人,小女子鲁莽打扰了公子的休息。”

孟逸堔的嘴角爬上了笑意,不知是午夜对诗还是女子声音温柔的缘故,也正是这时他越发急切的想要亲眼目睹女子夜里掌灯夜弹的静谧光景,还有女子隐逆在夜里的温暖笑意。

“不碍事,我本没睡着。”他压下了心里的异想。

“公子,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随后女子吹灭烛灯走进了牡丹屏后的闺房中…

女子的房间总点着一种香,这香味甚是独特,清新且淡,仿佛一种西域的花香,不浓烈不浮躁也不张扬,他细细的去辨认这股香,觉得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女子将他的身体扶正,动作十分轻柔,她小心的揭开孟逸堔伤口上缠着的绷带,然后细细往他的伤口上涂抹着某种清凉的药膏。她的手指无意触碰到他结实的身体,带着女子的纤细和柔软,触碰到的地方使得孟逸堔一阵微微的酥麻。

“姑娘这房里点的是何香?可是西域苏红?”他嘴唇微启,缓解此刻自己心里的尴尬想法。

“这是此山特有的一种花,它神似牡丹却又似杜鹃名醉里兰,此花味清且淡,混合晨曦时的第一滴甘露,和冬天附于醉里兰花蕊上的绒雪在有枝头第一紫荆骨朵制成香,有安心舒神的功效。”

“如此好香我竟闻所未闻!”他不禁深吸一口气任由舒心的香气在鼻腔里萦绕。

“此香是小女子自制的,制此香的秘方只有小女子一个人知晓,公子自然是不知的。”女子声线清婉伴着屋里萦绕的醉里兰香竟使得孟逸堔有种十分安定的感觉。

“姑娘为何对在下如此之好?我的意思是在下只是一个与姑娘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孟逸堔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公子不需要与我如此客气,当时公子奄奄一息,若是不出手相救的话夜里公子怕是会被山下的猛兽袭击。”

听罢孟逸堔心下里认定这个与她素不相识的年轻女子定是个心地极其善良的姑娘,这使他忆起了父皇后宫中的佳丽,各个虽生得倾城美艳,背地里却是尔弥我诈勾心斗脚,她是普通女子隐居田园,品性本就带着最清净的质朴气息,即不庸俗也不华贵,倒是使得孟逸堔有几分喜欢。

“姑娘对在下的恩情在下定会报答。”他语气沉稳,女子轻笑只不语。

偶夜里他会听见从女子的闺房中传来动听的古琴声,婉转悠扬,他虽看不见,脑海里却一遍一遍的想象着女子静坐琴旁纤纤玉指拨动琴弦的模样,几次听得沉醉其中,在深宫里,他从未遇见过这样一个如她般特别的女子,这样一个让他心思无法安定,整日整夜念想的都是这样的一个人。

时间过去了一月有余,在女子细心的照料下孟逸堔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他从之前的卧躺在床到了可以下床走动,女子的不辞辛苦使得他万分感激。尽管身体已好了大半但是他的眼睛依旧没有恢复视力。

孟逸堔坐在一张竹藤椅上,日子平淡惬意,耳听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一旁传来阵阵的淡香,他细细去嗅才知道一边的女子正在烹茶,她轻轻的拉起孟逸堔的手,把温热的茶杯递到他的手中道“公子,请用。”

孟逸堔触碰到女子柔软的手指,一股暖流从手掌流过,直达心底,他将茶杯凑近鼻尖,女子看着他,面前俊朗的男子露出了个会心的笑来。

孟逸堔浅尝了口。

“此茶味道甚好,又是姑娘的独家秘方?”

“不过是自制的一些不上档次的小茶罢了,不过贵在对公子的眼睛恢复有些好处。”

孟逸堔听罢心头一暖,突然意识到他总称呼她为姑娘,却从不知晓她的名字。

“这么长时间在下还从未知晓姑娘的名字。”

“小女子姓卓名宛,公子贵姓?”

“在下姓孟名逸堔。”

女子愣了愣,心下里觉得这个名字耳熟非常,孟逸堔察觉到卓宛的沉默,便知她已察觉其中的异常。

“公子是否为当今太子?”女子突然说到,随即换作孟逸堔稍稍的疑迟。

“宛姑娘是否觉得不妥?”言下之意便是默认了。

“并无不妥,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她看向孟逸堔腰间别着的令牌。

“宛姑娘并不吃惊?”

“不,因为当今太子在民女的眼里便是这副模样。”

“宛儿……。”孟逸堔轻轻的唤她,卓宛听他唤她宛儿微愣,不觉红了脸,只是孟逸堔无法看到。

“不必唤我太子,也不需自称民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姑娘对我的恩情我当涌泉相报的,只是不知……不知……。”他顿了顿。

看出了他的犹豫卓宛道“公子有话请说。”

“待我的伤好了,回到宫里,我想……我想娶宛儿姑娘做我的妃子,不知宛儿姑娘……愿意否?”空气忽然安静了好一会,这时,他虽然无法看见,但却可以准确的拉起卓宛的手,将她的手贴于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她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脸颊发热。

“做我的妃子可好?”他复又重复了一遍,这时的孟逸堔语气里带着与生俱来王者的之气,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下一秒却又柔情似水的伸出手在她光滑的脸颊上轻轻抚摸,他的指间抚过她的眼睛,鼻子,最后停在了她饱满温润的嘴唇上。“即使我看不到,但是你的模样已经刻在我心里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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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卓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脑子里总是出现孟逸堔的今日那张恳切温润的脸还有他略微暧昧的话,当下她不自觉红起了脸,她生来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般美好的话,叫她怎么能不心动。外面传来孟逸堔连续咳嗽的声音,卓宛点起了一盏灯走出去,来到他身边轻轻的扶着他的背细心的讯问他是否哪里不舒服。男子听见了她的声音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刚才本不舒服,宛儿姑娘一过来就没事了。”孟逸堔声音温柔。

“天气有些凉,公子可能是染寒了,公子稍稍等会宛儿去给公子熬些驱寒的药来。”说着孟逸堔听见她轻轻离开的脚步声。

过了好一会女子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鼻尖城,传来草药的气味,她轻轻的吹温药汤,碍于孟逸堔没法看到,卓宛一勺一勺的将吹温的汤药送入他的嘴里,孟逸堔心头一暖,他多希望她可以成为他一个人的卓宛,并且今生非她一人不爱,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当真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之后的两个月孟逸堔的伤基本已经痊愈,但奇怪的是他依旧无法恢复眼睛视力,他开始从不解疑惑变成稍稍的紧张,他担心他真的失去了他的视力,从此无法看见周围的事物包括就在他身边的那个清丽委婉的女子,但是卓宛的话就像是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向他保证他的视力一定会恢复,女子说得真切他不得不信。

卓宛有时会轻轻的挽着他的手领着他到四处走走,孟逸堔已经许久未出过门,他呼吸着干净的空气,耳朵里是小溪流淌的涓涓声响,时有几只鸟鸣传来大约是心境不同竟不觉得鸟鸣空洞凄婉反而令他觉得多了些悬挂在门廊上的风铃吹动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之感。

女子带他走上了一条小船,小船不大,他无法看见只能靠感觉,女子告诉他这条小船是她的代步工具,他们脚下的这条河连往集市,只要顺着这条河流就可以离开这里。听到卓宛如此说他微微疑迟了一下,他恍然意识到他消失已然接近三月有余,这三个月里不知宫中是何番光景,他的母后和父皇之所以迟迟未寻他怕是已经默默接受了他去世的消息了,想来他也该动身回去了,只是……只是现在多了一个让他无法放下的姑娘。

孟逸堔想着,突然一曲萧曲传来,婉转悠扬,是小船头上坐着的姑娘在吹奏古萧,他静心聆听着不觉沉入其中。

卓宛一曲结束后男子平静的声音响起。

“姑娘吹的可是《河莲曲》其二。”

“正是呢?”

“姑娘可知这河莲曲的来历。”

“小女子不才,学识浅薄不曾了解河莲曲的来历故事,还望公子指教。”

“这河莲曲乃是京城中最富盛名的琴乐大师洪清禾所作,有传闻他年轻时南下游历,在一个河岸边见到一位身着白衣素裙的年轻女子,那女子面容清丽,他不觉看得入神,后来回到自己住的客栈里他脑海里总是对早晨时见到的姑娘念念不忘,他立刻作了首曲,取名为河莲曲也就是现在的河莲曲一,后来他隔天再次来到那个河边,他又遇见了那个美丽的江南女子,他在江中吹起了他为此女子所作的曲,并且吸引了女子的注意,但那女子也只冲他微笑便离开了,后来又有了河莲曲二,三套曲,那个美丽的江南女子,后来成为了他的夫人,但红颜薄命,二十年后女子死于一场重疾,洪清禾是个痴情汉子他念妻心切,后来作了首最受人广为流传的《念香魂》,话说河莲套曲中难度最大的便是序曲一了。”

卓宛认真的听着他说话,端详着他祥和俊毅的面容,她问。

“公子可会?”

“实不相瞒,这洪清禾曾是我的乐理先生,多少他教过一些。”

他是当今的皇太子,生于皇宫中,接受的自是最高等的教育,与她们这等草介子民自然是无法等同的。

“公子可愿吹奏一曲?”女子笑问。

“那在下就献丑了。”

卓宛惊讶于他的谦虚和卓越的人格修养,在没有遇到他之前她以为他们生于皇宫贵族,享受着世间最好的一切,他们身份尊贵世间无人可及所以本性自是清高,却不知当今的皇长子竟是这般的亲近温和。

她将竹萧递于孟逸堔的手中,他手指纤长,动作熟练,他甚至不需要用到眼睛,一首河莲曲中最难把控的序曲一吹奏得出神入化,与原曲十分接近却又有自己独特的韵味。

时间接近傍晚,他们回到了卓宛的住处,卓宛做了几道农家小菜,没有皇宫中的膳食那么富丽堂皇,却是他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佳肴。

饭后,卓宛点起了一盏灯悬挂于房廊中,暖黄的灯下孟逸堔的面庞一部分隐在暗影里一部分浸在烛灯中,更显得他面容深邃,仿佛是经上天之手亲自裁剪一般那么精致迷人。

孟逸堔将腰间的玉佩取下轻置于卓宛的手中,他握着女子柔软的玉手,深情的说。

“这是我父皇当年与我母后情投意合时送给我母后的,现在我将它送于你,上面印着皇家玺纹还有我的名字,将来若是我无法找到你你便可以通过它来找到我。”男子笑了笑又坚定道“尽管我是一定会找到你的。”

“这个太贵重了,卓宛授不起这么贵重的恩赐。”卓宛说着便要收回手,却被他反手一用力,一把将她拉至他结实宽阔的胸膛里。

他嗅着她好闻的发香声音深情。

“这个你一定要收着,好吗?”女子的腰肢纤细,他感受着女子美好的身体触感,直至她点头收下了他才放开她。

他自是无法看见卓宛清丽的脸上泛起的片片绯红,如果他能够看到就一定知道这个女子早已对他动了心。

“宛儿能否帮我一个忙?”

“公子请说。”

“这可有纸笔?”

“有的,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取。”没一会,卓宛便取来了纸笔摊在孟逸堔的面前。

“公子可是要卓宛代写什么?”

“劳烦宛儿给我沾沾墨。”卓宛照着他的意思给毛笔沾了墨交与他手里,只见他定了定神摸索着在宣纸上写下了几行工整刚毅的字体。

他将他腰间的令牌取下交到卓宛的手中。“我想劳烦姑娘将这些交于该城中李府李将军的手中,并告知他我的位置。”

卓宛知道李将军,听闻他年纪与皇长子相仿,在城中可是家喻户晓的位高权重的名人,因为他时常跟随皇长子出战讨夷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皇上敬重。

“明天卓宛便动身,一定将东西都送到李将军手中,天色不早了公子该早些休息了。”说着卓宛将东西细细的收好,孟逸堔的声音再次响起。

“宛儿……我很快就会把你接入宫里去,你一定要等我。”

卓宛虽然无法看见他被白色绷带裹住的眼睛,但是从他的语气里她知道他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

第二日一早,卓宛便动身前往城中的李将军府,她敲开了将军府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子,他问“姑娘有何事?”

“劳烦您告知李将军民女有重要的事情告知。”她见到那人面露不喜之色她想李将军是大人物自然是不能说见就见的,她随即又说道。

“此事关于当今的皇太子。”

那家丁听她这么一说面色忽变,当下立即将她请进了府中,家丁带她穿过一片桃花林停在林中的一处石亭中,那家丁道“姑娘请在这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李将军。”家丁说罢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卓宛带上了一面刺着醉里兰花样的面巾等候李将军的到来。后来没到一会,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朝她走来,男子意气风发,一股大将之风采。

卓宛立刻起身朝李将军行了个礼,男子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李将军,民女受皇长子之托将这些交于将军。”说着她拿出了孟逸堔的手笔和令牌,李将军只一眼便认出了孟逸堔的令牌。

惊喜道“皇长子还活着!”

“距那次蛮夷围困至今已三月有余,无一人生还,皇上与皇后都已痛苦的接受了皇长子战亡的消息却不知皇太子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卓宛把她无意救起孟逸堔的经过一一告知了李将军,也告知了他孟逸堔严重的伤势和他暂时失明的情况,李将军听后,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清瘦的女子,尽管她被面巾遮去了一部分的容貌但他依旧能够看出她定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如若不是她,皇长子估计难逃亡命。

卓宛回到住所时已接近黄昏,她见到了孟逸堔坐在长廊外的竹椅上,孟逸堔许听见了响起的脚步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可是宛儿回来了?”

“是我,公子定是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说着她走上前去扶起孟逸堔。

“外面风凉,公子还是回屋里吧。”卓宛刚说完,却被孟逸堔牢牢的锁入怀里,他的呼吸在她的脖颈间拂过,带出一阵酥痒来。

他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声音呢喃“宛儿只一日不在我甚是想念,真想把你一直带在身边。”

卓宛偎在他温暖的怀里,有滴幸福的泪水从她脸上趟下。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孟逸堔坐于屋内,外面传来阵阵他在熟悉不过的马蹄声,有人急急的来到他面前,齐齐的响起行礼的声音,是李将军他派人来接他了……

卓宛回来时房里已空无一人,她细细计量了时间也该是他回去的时候了,她早知会有这样一天只是心里还是突然空了,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那样让她失落彷徨。

眼角扫到之处是桌前放着的一张字条,那是孟逸堔留下的,上面字迹刚毅的写着两个字“等我。”

过了没多久,城中传来消息,皇太子平安回归,天下普天同庆。

也是在一个风微凉的早晨一阵马蹄声在一处小而雅致的别院响起,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气宇轩昂,他从高大的马背上一跃而下,大步的走进屋内,他掀开门帘声音因为带着浓浓的喜悦而微微颤抖。

“宛儿!宛儿!”孟逸堔急切的喊着,只见一个身着一席柳青色素裙的女子从里间走了出来,她面容倾城,不由的使得孟逸堔无法呼吸。只是卓宛见他面露疑惑,她问到“你们是何人?”

经过询问孟逸堔才得知女子前些日子林间采药遇大雨发生了严重的意外,很多事情自那一晚之后便再也记不起来了。孟逸堔心痛不已,她虽遗憾卓宛遗忘了那段平淡的时日里的美好,确更加使他坚定了深爱她的心。

孟逸堔将女子抱上了马背,他坐于她身后,只手环着她的腰肢,手握缰绳,只听一声明亮的马鸣,一行人便驾着马朝着最繁华的皇宫中行去。

孟逸堔真如当年承诺一般待卓宛有如自己一生中最珍贵的人一般好,她失去了记忆他便帮她一点一点的找回,他会带着她回到他们初次认识的地方,跟她讲当年发生的故事,那份炙热忠贞不渝的爱使得宫中任何一个女子无不心生羡慕的,他坚决不在纳妾,直至他以新皇的身份登基,那次一年一度的后宫大选,按照宫规皇上必须要照例选妃以延续更多的龙脉,太后负责为皇上物色优秀的佳丽,他坐在高坐上,俯瞰着台下各具姿态的倾城女子,他不为所动。

无意抬头时,他与台下一女子眼神交聚,那女子看着他,竟然莫名流出了眼泪来,随后该女子低下头,默默的抽动肩膀。

“皇上可有喜欢的?”太后在一旁出了声。

他的声音坚定“母后明白儿臣的心思。”

太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下里是知道她的骨肉是何等的固执和坚持,就如他的父亲一样但总归是宫规不可违。

“皇上还是挑选几个好的吧,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孟逸堔知道虽然他坚定心里只有卓宛,但这件事情却又非做不可,无奈之下他随意的点了几个年轻的女子,那个落泪的女子也在其中。

出席任何场所,他总会把卓宛带在身边,两只手紧紧相握,男子笑面温柔,女子娇柔欲滴,笑容温婉幸福,惹台下的众妃子嫉妒非常,尽管如此,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的心和眼是长在了宛皇后的身上的,她们这一辈子也只有眼红的份。

但其中却不乏那些不甘在宫中一辈子孤独终老的嫔妃,她们在宫斗的游戏中斗得忘我,起初孟逸堔并不在意,直到卓宛因此而受到了伤害。

那天太医诊断出卓宛已经有了三月的身孕,孟逸堔大喜,当即发出了大赦天下的御旨,普天同庆皇后娘娘有喜,在卓宛的身子被查出的一个星期后,卓宛突然小产,孟逸堔雷霆震怒,下令定要找出暗害皇后之人处以刑死。

“潇妃证据确凿你可还有话要说!”台上的男人眼里布满了血丝,他把手里的药囊丢在台下的女子面前,这个女子他认得,正是那次选妃时看着他莫名奇妙流泪的女子。

“皇上,潇妃两天前已经无法说话了。”台下的女子盯着地板上的药囊不语,是一边的公公开的口。

“哼!能不能说话还不知道呢,你以为装聋做哑我就能够放过你吗?来人把毒酒端上来!今天你要陪朕和皇后的龙儿一块殉葬!”

毒酒被端上前来,有人将女子从地上托起,谁知那女子轻轻的挣开下人的手,微微欠了个身走到一旁的笔墨旁写下了一行字,随后自行端起了毒酒一饮而尽,在毒发的最后,他看见了女子眼里有止不住的眼泪划出,这其中竟然还有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孟逸堔高高在上的看着她心里甚是解气。

直至女子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身体如鸿毛般倒下了地,这时有东西从女子身上滑出,他定睛看去,见是块白玉,待他细细一瞧时顿时背脊一凉,那玉佩他甚是眼熟,他差人拿过那块玉佩细细端详着只见玉壁内刻着的正是他的名字,此玉佩世间仅有一件他不是不知道,这正是当年他亲手送给卓宛的信物,可为何会在潇妃身上?

他收起玉佩,挥挥手命人处理了潇妃的尸体,离去时奴才问他是否要看看潇妃最后的遗言,他头也没回,只道两字“烧掉!”

孟逸堔来到卓宛身边,这个他发誓要呵护一辈子的女子,他发誓绝对不会让她在受到一丁点伤害的女子此时正面色惨白的躺在塌上虚弱不已,孟逸堔只觉得心如刀搅般的疼。

他心疼极了,扶着女子的脸眼中满是疼惜。“幸好咱们的毅儿保住了。”

“潇妃呢?”女子问。

“处死了。”他冷道。

“皇上,毅儿都保住了为什么不从轻处理呢?”女子眉头一皱,一着急咳嗽起来。

“若是不除日后她也定会对毅儿和你不利,我自然不可能留着这样的后患,连朕都不舍得伤害半分的人她一个小小的妃嫔怎能有如此权利!”床上的女子见他恼怒的样子知他过于担心自己便没在继续深究潇妃的事情,她深知这个男人爱她胜过于世间的一切。

汉庭十年城里传来染疾,尽管宫中严格把控入宫的行人,但仍是将疫情传入了宫里,卓宛也不幸感染其中,这个疫疾来势汹汹,一旦感染不出一月便会失去性命,孟逸堔整日守在卓宛的身边冒着传染的危险任何人劝说都不听,包括卓宛在内。

“你们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到现在还没研查出治疗的药方来!”龙坐上的孟逸堔发着大火,太医院所有的人颤颤巍巍的互相对视,害怕下一秒就会被剃去脑袋。

终于有个老者的声音传来“皇上,老奴在民间听闻一济妙方,不知皇上愿不愿意一试?”

“快快说来!”

“此方不同寻常,传闻民间有一家当铺,到那里可以用自己身上最珍贵的一样东西作为典当即可实现来访者的一个愿望。”

当日夜晚,当铺中来了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尽管该男子身着低调的素衣锦服但当铺的老者依旧看得出这位造访者地同不寻常。

他细细的和他说着关于典当的一切注意事宜,他听后不带一丝犹豫的道“用我一半的生命换取我爱妻的健康,她染上了疫疾,所剩时间不多了。”

“你可确定?”老者问他,男子不带一刻迟疑的点点头。

“那请小公子在这处签字画押。”随即老者拿出了一本厚厚的账簿来,他摊开最后一页,苍老的手指着空白处道。

孟逸堔拿起笔,正欲下笔却见上面的一个名字愣怔不动,他迟迟未将笔落下,只因他在簿子上见到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卓宛!他曾经下过令,除了皇后,天下之人绝不能在有人取名卓宛,所谓巧合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有人不惧掉头。

“可否告诉我这个人的事情?”他突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指孟逸堔着帐本上的一个名字。

“小公子为何想知道?”

“她是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老者不着痕迹的笑了起来。

“这个女子可是老身于这世间见过最善良最痴情的也是最愚蠢的女子…”

“此话从何说起?”孟逸堔不解。

“既然是公子的熟人老身说了也无妨,那是一个雨夜,她来到这里时混身湿透,她要求典当自己的声音,来保住她夫君正妾腹中的孩子。”

“……那孩子如何了?”

“那正妾受小人陷害孩子小产她连夜赶来至此,她交出了声音,我保住了那个孩子,事情便是这样。”

老者见男人背脊僵直,久久未出声问道。

“小公子可还要接着典当?”

男人似乎是从回忆当中醒悟,他缓缓的点头。

走出店门时孟逸堔只觉得身体仿佛被狠狠的掏空一般,脑海里回荡着老者最后说的话“小公子,这个交互人已经受过别人的交互,受过交互的人是不能够在受互第二次的,也就是说小公子你无法典当。”

回到寝宫中,孟逸堔看着床上病中的女子,他无法救她,正待他日日沉寂于悲痛中时,没过多久,太医发现了一种名为醉里兰的花可治疗此疫疾,这种花世间难有,但宫中有处地方,植满了醉里兰,那里正是潇妃的寝宫。

醉里兰这个名字他在熟悉不过了,孟逸堔从未进过潇妃的寝宫,那夜月色明稀,他来到那处荒废许久的寝宫,他闭上眼,院中竟飘荡着一股他熟悉的花香,那正是当年卓宛点于屋中的熏香,院里有处圆亭,亭里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孤独的望着庭院发呆。

孟逸堔走近他,见是李将军。“李禁为何在此?”

男子闻声回头。“皇上……”他正欲行礼却被孟逸堔一个手势阻止了。

“现在不必多礼,你还没回答我,这么晚了为何在此?”

“我只是在奠念一个女子。”

“李将军喜欢潇妃?”孟逸堔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李禁只是抬着头注视着天上的明月,久久不语。

“你可恨我?”

“逸堔,我向来觉得你是有情之人,当年她救了你,对你细心照顾还不远万里来到我的府上把你的消息告诉我,而你……”李禁声音有些恼怒和不甘却能听出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只是他不知的是此时的孟逸堔听闻他的话有如五雷轰顶,震得他稳不住身子。

“你说潇妃是当年救我的那个女子?”

李禁的声音清冷,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揪着他的心一下又一下“那时她虽戴着面纱但是我记得那双眼睛,在宫中宴会时我看到了潇妃,她还是戴着那面绣着醉里兰的面纱,那双眼睛含着泪看着龙坐上的你…她因你入深宫又因你落九泉,孟逸堔啊孟逸堔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恶人!”

孟逸堔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要窒息一般,心里瞬间被悲伤填满,五陈杂味,震惊自责后悔回忆醒悟纷至沓来,犹如坠入地狱那般痛苦绝望。他命人找来了当初选妃时的下人,问她潇妃原先的本名,那老嬷嬷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生怕提起潇妃要得罪了他,但她仔细去回忆然后肯定的说道。“潇妃入宫时原名为卓宛,但当初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允许与皇后重名,所以我们让她改成了后来的名字。”

那老嬷嬷看到皇上突然滩坐在龙坐上,眼神空洞,像是整个世界轰然倒塌一般,她害怕的直哆嗦,孟逸堔朝她一摆手,那老嬷嬷立即连滾带爬溜了出去。

夜色凄冷,每一阵风吹来总会把孟逸堔的心吹得萧瑟冰凉,他问台下的公公“你可还记得潇妃死的那晚最后留下的遗书?”

“禀皇上,奴才记得。”

“上面写了什么?”

公公只稍稍的回忆了一会便道“写着所谓情深,不过是自饮毒酒,请求圣上把我的尸骨带回我的故里埋葬,在深宫里飘荡太久那里是我仅存的温暖。潇妃写着的就是这么几句话。”

所谓情深,不过自饮毒酒……

不知不觉中,孟逸堔眼里已擒满了泪水,身体不住的抖动越发接近真相的他心如撕裂刀绞般,他的精神几近崩溃。他终于明白那个女子眼中的泪水中包含的所有含义。

当晚他来到皇后的寝宫中用膳,她细心的把他最爱吃的菜夹入他的碗中,平静的问他今天有没有很疲惫,只是奇怪的是他似乎没有胃口,他只是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她无法解读的意味。

“皇后从来都没有恢复过记忆吗?我们的曾经,你的名字,你的一切?”

女子摇了摇头“臣妾从未记起过什么,但是臣妾知道,皇上就是臣妾的一切。”

突然孟逸堔站起了身,他只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

他说“那是因为你从未拥有过这些回忆。”

孟逸堔终于知晓了一切的真相,当年的奴才记错了卓宛住处地点,来到了当时正巧失忆的女子家里,那女子原名“蒋曦怡”,他可恨自己当初没有多想,哪怕是去房间里看看那张古琴,品品那桌上的茶,静下来仔细的去嗅房里的熏香,哪怕是对女子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的嗓子有所猜疑,他就不会误把她接回宫中,误以为她便是当年他许诺对她好一辈子的女子卓宛,这么多年来,那山里的女子一直在苦苦守候苦苦等待,她参加了选妃,用了潇妃的名号来到了他的皇宫中,本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发现他早已变心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那女子竟然也名为卓宛,他甚至从未正眼看过她,那时皇后怀孕喜得龙种,不料受人陷害小产,她见他怒火中烧才知那女子于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她典当了自己的声音不顾一切的保住了他的孩子,只是人善总被欺,她被人算计嫁祸,直到他高高的俯视她,带着无尽的反感和厌恶,赐她毒酒,她哭了,只留下了一句话,便喝下了毒酒结束了生命。

孟逸堔曾经给她许过的爱,直至她离开的那一天她都从未得到。

等孟逸堔发现了真相时已经追悔莫及,那块从她身上掉出的玉佩握于掌心中冰凉刺骨,他忆起她最后流下的眼泪,她说所谓深情,不过是自饮毒酒。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和失望……

民间有件事一直被津津乐道,说自从宫中的潇妃被皇上亲自毒死后,皇上却突然性情大变,世人都知皇上对皇后的深情这时却突然把皇后送出了皇宫,立已经去世了的潇妃为永世皇后,他还命人修建了一处很大的花园,花园里种满了醉里兰,夜里总会听闻花园里传来叫人肝肠寸断的《念魂曲》,皇上除了每日上朝批阅奏折外其余的大部分时光里都呆在那片花园里,他保留了潇妃的寝宫,每日命人打扫,也不许其他妃子入住,他把潇妃的尸骨送回了她的故居,在那他植满了醉里兰,修筑了一个潇妃陵,无人知晓皇帝为何如此,但世人却知潇妃是个好姑娘,她常用自己多余的俸禄命人换取粮食发放给贫苦的人民,也是因为她院子里植的醉里兰救了无数个即将失去的生命。进了皇宫这种地方,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实在可惜,她本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在这个太平盛世里,寻个如意郎君,过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生活,这也许便是上天注定她的宿命吧。

 

图片发自简书App


而后皇帝过世,人们应他生前的遗愿将他的尸骨同潇妃葬于一处,并在他的墓碑处刻上永世罪人。无人知道皇帝真正的用意,人们只能猜测许是皇帝发现潇妃并未谋害太子而心生愧疚罢。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太子上位后,人们于潇妃的寝宫中发现先皇帝的子纸手书,上面记载了这段悲情的爱情往事,也正是这一纸手书世人才得知先皇的悔歉和带着无尽的爱意尘封在故土里悲情的潇皇妃。

(古诗有借鉴,题目灵感来源于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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