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到腊月中旬,家里的门槛就被络绎不绝来访的乡亲们踏破。
七几年的北方农村生活还是落后而艰难。
市场经济还不是特别繁荣,生产生活物资特别稀缺困乏。所以,主要生活来源还是靠人们辛勤的双手土里刨食不辞辛苦地创造。自留地的每一粒收成,乡亲们都视如至宝,省吃俭用。但是每到年终,每家每户都不再吝啬,吃穿用度全部尽力准备到最充盈,使有限的物资花样翻新用以拜祭先祖和神灵保佑家庭成员平安,保佑一年收成风调雨顺,不至于寒酸地招待互相拜年走动的亲朋。
一进腊月,好强的母亲就忙碌起来,开始准备过年的物资。和平常人家一样……
首先,母亲把一年省下的小麦从麦缸里装出一袋,然后倒在大盆里,有半盆的时候,从水缸里舀水进行冲洗。冲洗三遍后,小麦里的尘土和杂物都被去除。一粒粒的小麦如刚出水顽皮孩童,湿漉漉,非常洁净。最后都被倾倒进家里的大簸箩里进行翻腾捡去一些没被融化的小石子,然后晾晒。经过一两天晒干后,又被装在袋子里,年关临近了,就去村里的磨房磨成精粉面粉,以备年前储备馒头和过年包饺子用。(平常吃的都是磨一两遍,像麸皮有一部分也在里面。而过年磨的白面都是蜕了皮的精粉,可见母亲对过年传统节日的敬仰。)
这个时候,也是我们这些小孩子最忙碌的时候。淘气呗!……说是帮忙捡小石子,其实就是觉得好玩。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麦子扬扔了一地,也是这些时候都会遭到母亲的训斥……
“看看,看看……还淘气,都扔了一地,在学校里《锄禾》那首诗是怎么学的?快背背……。”母亲嗔怒着。
“锄禾日当午,汗滴……汗滴……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粒粒皆辛苦。”我一边绞尽脑汁磕磕绊绊地背诵,一边忙不迭地捡拾地上的麦粒。真是不容易,从播种到收割又脱粒又晾晒,经过那么多道程序,连我们这些小孩子也都在帮忙参与,流了那么多汗水才颗粒归仓,所以,一定得珍惜。
母亲是热心又豪爽的人,见不得邻居们有困难或有事相托。特别是过年的时候,虽然自己家里准备年货也很繁忙,但是,半个村子关系不错的乡亲都来找巧手的母亲帮忙剪花纸。
我们北方过年的时候,为表示对一年来辛苦劳作休养的庆祝,都在家里所有的门框上粘贴镂空花纸。母亲是剪镂空花纸好手。随便的一沓纸,在母亲手里半天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张张各种花样的镂空花纸。它线条匀称,所剪种类花色栩栩如生。
我依然是母亲的“好帮手”。就是帮助母亲把剪好的花纸一张张揭开,按照纸的颜色和花纸的不同花色分组叠在一起,等乡亲们来领的时候,按需求分发。每当这个时候,“高高兴兴来,开开心心去。”就成了描写乡亲们送、领花纸那种心情的最好词句。
当然,能帮助乡亲是母亲最无私的理想和奉献。有时候遇到家庭困难的乡亲,母亲还会把自己买的纸张剪成的成品,留着自己过年张贴的花纸送给他们。
准备好了花纸还得有对联呀?
所以文章开头就说了,每到过年,家里的门槛都被乡亲们的来访踏断。
父亲也和母亲一样,他是乡亲们心目中的才子。父亲不但写着一手好毛笔字,他还会看着茶杯上的杨柳青年画,即兴临摹,而且画作也是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父亲画的“上山虎”和“下山虎”……好多幅都被乡亲们找来要去挂在堂屋里,以表对父亲的敬意。
这不,来让父亲帮忙写对联的乡亲比找母亲剪花纸的乡亲一样多少……。
父亲一到过了腊月二十晚饭后,母亲收拾好碗筷,他就在饭桌上拿出乡让帮忙写对联时带来的大红纸,一张张折叠好拿刀子分割成一个个长条。然后,拿出另外的三宝:“笔,墨,砚台。”开始为乡亲们写对联。
“都过来……”父亲招呼着我们。
磨墨通常是我的工作,一边闻着墨香耐心地磨墨,一边崇拜着父亲写字,是小时候过年最开心的事情!
我们乐颠颠的围拢来,和过去新年将近时一样,一边一人,有时候也是我自己一个人两只手拽着长纸条的一头,父亲写一个字,我拽一下,直到写完后,我把整个写好的对联轻轻的平放在屋子一角的地面上晾着,等着字迹干些,就卷起来放好,等着乡亲们认领。
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工作,所以,不用父亲指挥,我就知道该怎样做个合格的小跟班,小随从:“哈……对了,得有眼力劲儿”。不然,一会儿的功夫,屋子地面上就放不下了。
新年,也就在这种紧张有序的节奏中拉开帷幕。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宰年猪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满街走,大年三十,值班守岁,玩一宿……。”
这也是几千年中华文明史的延续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