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是个性格像男孩的女孩,从小我们就是黏在一起的橡皮糖。她生病不能去学校,我也吵着不上学,陪着她,不管去哪儿都一起。
阳阳的父母每天吵架像一日三餐那样有规律,只要俩人呆在一起定会互相揭对方的不是。
小时候,有几次吵得很凶,阳阳就收拾好衣服和课本,背着书包站在我家门口央求我母亲,收下她做女儿吧!委屈的泪水在阳阳眼里打转,她用小手背揉着,硬是没让眼泪流下来。母亲心疼她,让她和我一起吃饭,写作业。
我们上完初中,阳阳不愿意再上学了。我放学回去总能在河边找到她。她的羊群在不远处吃草,她就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嚼一根狗尾巴草。
你这丫头,咋学羊开始吃草呢?我嘲笑她。
她把手指放到唇上示意我不要打扰她,我猜她肯定又在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呢。我抽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里,舌尖上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
她在想象做一只羊,因为做人还不如做羊,一片蓝天,一块青草地,享受的是无限的宁静和悠闲。她喜欢放羊,可以避开家里的嘈杂和刺耳的争吵。
回到家,最先传入耳朵的还是父母的吵骂声。她家的锅已经被父亲扔到了小池塘,她的母亲肆意的摔着东西:这日子不过了,扔吧全都扔了!
阳阳在院里停顿了几秒,径直奔到前面的马路中间吼道:再吵一句,我就躺这路上被车撞死!
瞬间安静下来,父亲呆呆的望着她,母亲无法抑制的抽噎再次响起。
她青筋暴起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回到屋里,她收拾好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家,坐上了南下打工的大巴士。
阳阳在南方的鞋厂打工,过年也从不回家。后来,她开始给家里寄钱,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有了点起色。
第五年年底,她回来了,带着一个相貌清秀,说话温柔的男子。她告诉父母,她们要结婚了。
男子是外地的,他家在山沟里,穷乡僻壤,家庭自然不富裕。阳阳父亲向男子要两万块彩礼钱,把男子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阳阳和男子商量,把这几年打工存下来的几千块钱留在家里,连夜乘车回南方结婚。
他俩趁着夜色,悄悄赶到了县城的小火车站,握着火车票激动的祈祷火车早点来。
闻讯赶来的父亲怒气冲冲,他一把拉过女儿,用锋利的尖刀对着男子:你小子敢拐跑我的女儿,老子砍了你。
阳阳死死地抱着父亲,跪下来央求。最后,阳阳被父亲带回了家,一路上父亲不断训斥她:养了个赔钱货。
父亲把阳阳锁在屋里,四处托人给阳阳找婆家。阳阳除了每天出来吃饭,要隔三差五出门约见相亲的人。
可是,见再多的人,阳阳的脑子里全是男子的模样,他从来不大声对她讲话,更别提呵斥。那种江南小调听起来如流水,温柔体贴,吸引着阳阳。
有一天,阳阳从媒人家出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而是又坐上了南下的大巴士。
阳阳杳无音信,谣言四起很快传遍了村落:阳阳跟人跑了。她的父亲没有拿到一分钱,他每天骂骂咧咧。
阳阳费劲周折联系朋友,找到了男子。他们结婚不久就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孩,婆婆除了照顾孩子,对月子中的阳阳却一点儿也不关心。
因为是剖腹产,医生经验不足,刀口竖着切下来,导致生产后的阳阳一起床,伤口就会有撕裂的疼痛。从医院回来好几天,阳阳都无法下床。
婆婆一日三餐把饭端过来就走,有时还要埋怨阳阳身体娇贵。可是对于阳阳来说,一天吃三顿饭不仅不能解决自己的温饱,营养跟不上,奶水也不足。
阳阳没有力气跟他们理论,自己在最脆弱的时候只能暗自流泪,心中冰凉。老公下班回来,阳阳对着老公抱怨,反复几次,男人开始烦了,说阳阳闲在家里,总爱挑拨是非。
阳阳能下床活动了,身体慢慢恢复起来,婆婆就不再做饭了,所有的家务活都落在了阳阳身上。婆婆家种了很多地,每年的收成婆婆都攒着,因为她还有一个小儿子没结婚,婆婆的心思全在这个小儿子身上。
这天,孩子去镇上打疫苗,人多,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回到家,婆婆刚好吃过饭放下碗筷:这么晚以为你不回来了吃,没做你饭啊。
阳阳憋着一肚子气,走进厨房做饭,饥肠辘辘的孩子哭个不停,婆婆哄劝不了,开始发起火来,她埋怨阳阳把孩子丢在这儿不管,任由孩子哭闹真不像个当妈的,两人开始吵起来。
听到孩子不断哭闹,阳阳的老公从楼上冲下来,对着阳阳就是一通指责。看着蛮横不讲理的一家人,和像变了个人似的老公,阳阳跑到屋里痛哭起来。
阳阳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阳阳抱着孩子准备启程回娘家。
那时她带着追求美好爱情和生活的信念私奔而来踏入这个家门,现在,她怀着破碎的心情狼狈地踏出了这个家门。从青春的姑娘到憔悴的妇女,只是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
返回老家那天,父母亲看着怀抱孩子的女儿,呆了很久。母女二人抱头痛苦,从女儿显瘦的脸上可以看出,分离这几年,女儿并没有过上好日子。父亲依着门槛闷声吸烟,对当年女儿的行为耿耿于怀。
阳阳回来不久,男子就来了。他见到阳阳的父亲,态度缓和很多,眼神里有一丝恐惧。他又变得轻声细语了,恳求阳阳原谅他,他有多么舍不得她们母子,说着竟流出眼泪来。
阳阳一句话也没说,扑到男子怀里哭的稀里哗啦,好像要把这几年的委屈全都倒出来。
阳阳有了些变化,她虽然仍不怕苦不怕累,但不再是那个刚强泼辣的假小子了,这个男人总能抵触她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和男子回家后,日子过得好了些。可是,好景不长,婆媳之间的矛盾又开始了。老公一开始沉默不语,后来听烦了又经不住亲生母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竟质问起阳阳来。
阳阳慢慢知道,那次老公去老家把自己接回来,并不是老公的真心改过,而是婆婆的主意,无论如何孙子是他们家的。原来那不是接自己,只是接儿子。
争吵越激烈,夫妻关系越疏远,感情越冷淡。终于,男人在怒火中对着阳阳瘦小的脸就是一巴掌,阳阳晕头转向倒在地上。
绝望点燃每一根神经,阳阳爬起来就奔到了二楼房顶上,毫无犹豫的跳了下来。
随着院子里的一声响,阳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慢慢淌出来,染红了泥土。
很快,阳阳被送到了镇上的医院进行抢救。除了身体多处擦伤出血和右腿折断,没有伤到要害,阳阳打着石膏躺在医院里,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包括父母。是啊,说了又能怎样呢。
毕竟年轻,阳阳的伤势好后,很快就可以走路了,只是看背影有点跛脚。她搬出来家,找了个超市上班,一个人住在附近。
她打电话跟我说这些年她的经历,我泪眼婆娑。那个机灵有活力的假小子在生活的摧残下变成了跛脚的妇女,而我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大学毕业生。
我问她接下来想做些什么。她说,虽然他家穷,但我自认为嫁给了爱情。现在,爱情没了,两个家都回不去了,希望能把儿子留在身边,一人工作一样可以把他养育成人。
阳阳不仅摔断了腿,也摔碎了心。愿她今后的生活能勇敢面对。真性情的女子应该有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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