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书读完如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长舒一口气,有些书则令人不舍完结,意犹未尽。显然,白夜行于我来说属于后者,我甚至不知道从何谈起。
书籍封面上那一对看起来无忧无虑,手拉着手的孩子,便是雪穗和亮司。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在他人笔下,他们定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璧人,无奈生于东野圭吾之笔,刻画成了共生的枪虾和虾虎鱼。不过,我喜欢共生这个词,因为它是一种更高于爱情的关系,它比爱情更牢靠。
自雪穗被收养,便是以女神的形象出现,高雅美丽,冰雪聪明,几乎是我心中完美女性的化身(不得不说,东野圭吾不仅擅长塑造完美男性,对女性主角的刻画也毫不吝啬)。书读至一半,作者的行文风格以及他宅心仁厚露出的一些小破绽(例如雪穗谎称自己未带钥匙去找房屋管理员开门,进而发现西本文代死于家中)便已让我将真相窥得一二,但尽管如此,我依然盲目崇拜于她美丽的皮囊,优雅的举止和淡然的心境。贫苦人家出生的孩子,需要经历多少,努力多少,才能活成她现在的样子?“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如她所说,已习惯了黑暗,阴影又有何惧?既已看开了一切,也就淡然处于白夜了。
桐原亮司,同样是在白夜中行走,和雪穗相反的是他活得要卑微许多。无论是最初皮条客,还是后来电脑店掌柜,甚至到最后蛰伏于栗原典子(药剂师)家,都显得灰暗落魄。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无所追求长相丑恶的小混混,相反他是一个天才美男子。从书中很多地方可以看出他外表俊美,身材匀称,不然高中时期怎么有资本卖身,典子又怎么会爱上他。当然,男人的魅力从来就不是外在决定的。亮司是一个天才,他计算机方面的造诣在一次次的黑客行动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虽然没有上大学,但在计算机尚未普及的年代,他俨然已是日本一流的电脑专家。除此之外,亮司还有异于常人的眼光和生意头脑,无论是游戏软件大卖的预测,还是银行卡漏洞的及时收手,都展现了他的非凡,甚至雪穗的股票交易也有很大可能是他的授意。而这个天才少年最令我心动的是他鬼斧神工般的剪纸技艺,如此柔软温情的技能撕破了他沉默阴郁的外表,流露出脆弱单纯的心。也正是这份单纯,使他流于白夜,奋力燃烧去照亮雪穗的生命,而自己却生活在白夜的阴影之中。
在未读完全书之前,“共生”一词令我无法确定雪穗和亮司之间的关系,加之今枝直巳的推理令我更加迷惑不解。待读完整本,细细思索,雪穗和亮司之间的感情若不能称之为爱情,那便只能超越爱情了。
江利子说高宫城并不是雪穗最喜欢的人,因而侦探今枝直巳推测其最喜欢的人是筱冢一成,因为她记得一成的那块限量手表。我认为这并不足以作为证据。首先,筱冢一成作为家族企业接班人本就自带吸睛属性,而雪穗又有一颗跻身上流社会的决心;其次,敏感谨慎如她,她明白一成对她的印象不佳,而“关注”对她印象不佳的人是她的惯例,比如那个拉小提琴的女同学和筱冢美佳;最后,出于奢侈品公司老板的行业敏感度考虑,限量手表本身就具有吸睛指数,即使那时的雪穗还没有开店,但并不代表她对这方面完全不了解,从某方面来说跻身上流社会的渴望也会促成对奢侈品行业的了解。因此,雪穗为什么会注意到一成的那块限量手表完全有理可循。婚姻之于雪穗,不过是跻身上流社会的快捷方式,若非要提到爱,那么一定是亮司。小说中第一次把雪穗和亮司联系起来靠的是一个杂布拼接的布袋,上面绣着RK字样,那是雪穗赠与亮司的,而RK是亮司名字的缩写。雪穗开的奢侈品店名字叫做R&Y,恰巧又是两人名字的缩写(Karasawa Yukiho唐泽雪穗;Kirihara Ryouji桐原亮司)。而老警察笃定亮司会在大阪店开业的时候出现不也是因为笃定他们之间隐藏的爱?不然,若仅仅是为了生存,开业当天出不出现又有何区别?
雪穗和亮司的共生关系,并不是生物意义上的互利共生,也不是单纯为了生存而合作,那是从喜欢到爱恋,再到深深依赖的过程,是从爱情出发,升华出的更加牢靠的情感关系。但作者对这对璧人残忍的可怕,全篇没有一句对白,唯一一次处于同一场景便天人永隔。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
我始终坚信雪穗生命里的那束光,就是亮司。当亮司燃尽生命最后一丝光热映出那犹如白色幽灵般的背影时,我已可以感受到雪穗如世界毁灭般的绝望,她没有回头,光已消散,还有何眷恋?她没有哭,如同黑夜中行尸走肉……
世间善恶终有因,难断人性丑恶。我不愿意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评论孰是孰非,因果为何,我只看到两个可怜的孩子相互依偎取暖,照亮对方生命中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