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半首越人歌

小船娘撑着长蒿,缓缓的飘荡在芦苇丛中。

小船娘最喜欢夜晚的池塘,幽静,梦幻。闪烁的星空将河面照的波光粼粼,像是小船娘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顽闹着的萤火虫像是迷失在人间的精灵,穿梭在芦苇荡里上下飞舞一隐一现。柔软的芦苇荡擦过面颊像是阿娘温柔的手。小船娘没有家人,她只有自己。哦,还有一只大花猫。

小船娘躺在船上,嘴里哼着歌。船头放着一盏摇曳的灯,大花猫窝在烛光下面,伴着小船娘的歌声入睡。小船娘边哼着歌,边透过一丛又一丛的芦苇的缝隙里仰望星空,幻想着村子外面的事。

不知道村子外面的夜是不是比这里更美,那里的人是不是跟这里的一样。小船娘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小船娘一直想出了村子去看看。

小船顺着河流漂啊漂,一阵寒风吹过,惊醒了熟睡的小船娘。刚刚入夏,夜晚的风依旧刺骨。

小船娘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周。船头烛光已经熄灭,一缕青烟若有若无的盘踞在烛蕊上。剩下半根的蜡烛旁窝着小船娘的大花猫。已经飘的很远了,小船娘有些饿了,把船靠在岸边想要去找些吃的东西,却捡到了个大活人。

书生睡了两天终于醒了。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瞪着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己的小船娘。

书生:“你是谁?”

“我救了你。”

“哦,谢谢。”

书生的声音冷冷的,小船娘有些不高兴。

“我救了你诶!”

“谢谢。”

书生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小船娘闷闷不乐地转身出了茅草屋去了河边。这两天为了照顾书生,小船娘一直没有开张。

小船娘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茅草屋,看见书生已经能够下地,站在床边,用眼睛警觉地打量着狭小的屋子,东瞅瞅,西看看。小船娘见书生痊愈,高兴地扔掉手里的芦苇,飞奔到床前,一屁股坐在了书生的身侧,大花猫也跃了上来,盘踞在小船娘和书生中间。

小船娘两只手撑着床沿,身子探向书生,小脑袋一歪,满脸的兴奋。都没有注意她的脸都快贴上了书生,鼻间的呼吸喷在书生的脸上,是温暖的,像是午后的微风。书生看着小船娘一眨一眨的眸子,脸上微微发热,有些不悦的将小船娘推开一点,大口的喘了口气。小船娘略略有些尴尬,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喜悦的心情和好奇的心。

“你好了!”

“嗯。”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走到我们村子的?你家住那里?”

“你怎么会晕倒,怎么会受伤?你来我们村子是干嘛的?”

“你从哪里来的?有家人吗?……”

小船娘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问着,完全不顾书生的回答。越问越兴奋。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嘴角笑出两个小梨涡,煞是可爱。书生看着她有些无奈地笑笑。

夜晚降临,小船娘一定要带着书生体验河流上的夜色。对比一下村子外的夜色,也和这里的一样美吗?

小船娘和书生并排躺在小船上,船头亮着烛灯,跟往常一样忽明忽暗。大花猫依旧立在烛灯下面,半蹲着身子抬起爪子想要抓住烛光。

“美吗?”

“嗯。”

“跟村子外面的比呢?”

“差不多吧。”

书生心不在焉的回答,转头对上小船娘一双期待的眸子,又匆匆改口。

“这儿更美些。”

小船地方不大,两个人只能贴在一起躺着。书生感觉身边都是小船娘的气息,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身上池塘的味道。转头看见小船娘红扑扑的小脸蛋在月晖下像是瓷娃娃一样。一双眸子闪亮亮的,也不知是天上的星子倒影在了小船娘的眸子里,还是小船娘的眸子里涵盖了万千星海。

书生偏开头,感觉脸上热辣辣的,好像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小船娘听见书生夸这夜色美不由得骄傲的起来。小船娘一高兴就喜欢唱歌,永远是一个调子,每次都是不同的歌词。

“这夜真美!”

“嗯,真美。”

夜美,小船娘的眸子更美。

书生不止会念书,还会打猎,做饭。

于是小船娘的伙食大大地改善了。

两个人坐在河畔烤着书生刚打到的野兔。火堆上架着半熟的野兔,野兔烤出来的汁水沿着皮肉滴进火堆里,溅起一片片的火星。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野兔最为肥美,肉质夯实,鲜嫩多汁。被火熏烤过的肉质,散发出阵阵的香气。小船娘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就连大花猫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堆上的美食,时不时的发出贪婪的叫声。

野兔烤好了,书生扯下了一条兔腿递给小船娘,又扯了一块肉,放在了大花猫的身旁。小船娘接过兔腿,直接塞进了嘴里,热辣的肉直烫得小船娘眼泪要流下来,可满嘴的香气,却又有说不出的幸福和满足。书生在旁边看着,不由得笑起来。书生笑小船娘也跟着笑,越笑越大声。书生看着小船娘笑弯的眼睛,和红扑扑的脸,突然就不笑了,静静的盯着小船娘,异样的情绪在心间流转。小船娘看到书生停了下来,她便也不笑了,也学着书生盯着对方看。看着看着,竟像是看进去了,不自觉地红了脸,含羞地低下了头。霎时间空气似乎凝滞,只剩下柴火哔剥的炸裂声。大花猫似乎也觉出了气氛的微妙,停下了吃肉,小心翼翼地仰望着小船娘和书生。

“你还回家吗?”

小船娘为了缓解尴尬,随口问道。

“我不回去,你养我吗?”

“养啊!”

小船娘理所当然的脱口而出,视线撞上了书生的眸子,脸色更红了,竟像是说错了话的孩子,低下头继续啃着兔腿。忽又觉得不妥,连忙解释。“你要是不着急,就别走了,多住两天。……我也可以改善改善伙食。”

日子像流水般消逝。书生每天晚上都被小船娘拉着飘荡在河面上看星空,看芦苇,看萤火虫。书生也喜欢和小船娘肩并肩的看夜景。

和往常一样,两个人一只猫,一片星海一池河水。

“不走了。”

书生看着漫天星辰突然说到。

“什么?”

小船娘没能理解书生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呆呆的看着书生,忽然间想明白了,脸上刷地又红了。

“我说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说话算话!”

“嗯。”

小船娘看着书生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嘴角有两个梨涡,露出一排皓齿,模样傻傻的像是吃到了蜜糖的孩子。书生看着小船娘也不自觉的笑,模样竟跟小船娘一模一样。

两个人,一只猫,一片星海,

一池涟漪。

书生最终还是走了,走在立秋的那个夜晚。

小船娘和书生的闲散日子被一群中年男人的到来打破了。几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在芦苇荡尽头遇到了正在摆渡的小船娘和坐在船上温柔  陪伴的书生。男人们跟着他们回到了茅草屋,书生一脸严肃凝重的和他们商讨着什么,就像是小船娘初见他的样子。小船娘听不懂也不敢偷听书生和男人们的谈话。只是从邻里乡亲的闲言碎语中得知书生貌似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有他必须挑起的家国重任。

这几天,茅草屋里几次传来争吵的声音,可每当小船娘回来,争吵声就会停止,只剩下书生温润如玉的微笑。渐渐的中年男人们开始轮流来找小船娘,他们希望小船娘放书生回家。每次他们语重心长的诉说着家国大义、史政兵策的时候书生都会满面怒气的出现并制止他们的长篇大论,而转头却换上了安心的笑容,牵住小船娘的手,将她拉到身后。小船娘怯生生地躲在书生的后面,她听不懂那些中年男人在说什么,可她能感觉到他们想要将书生带走,而且书生会跟他们离开。

书生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像往常一样,姑娘站在船头撑着长篙,温润公子坐在船上看她。芦苇柔柔地扫过面庞,痒痒的,像是两个人第一次目光相交时心头的悸动。书生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

“我可能.......”

“我知道,你......要回家了,回你的家。”

“嗯,你跟我一起走吧。有我在,外面会跟村子里一样。”

小船娘怔怔地看着书生,如浩渺星辰般的眸子第一次蒙了尘。许久,小船娘闭上了眼郑重地摇了摇头。村外的世界,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幻影,可望而不可求。可那里有勾心斗角,有谋权夺位,那里的人为了生存拼尽手段,那里所有的美好最终都会被埋葬在金灿灿的王座之下。那里不属于小船娘,也接受不了小船娘单纯目光地注视。小船娘再摇了摇,睁眼眉头微蹙又狠狠地摇了摇。手中不自觉地加重了握住长篙的力度,芊细的手指骨节处微微泛白。

书生不解,探身向小船娘,疑惑地望向小船娘紧皱的脸,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小船娘偏开了脸,躲开了书生专注的目光,她害怕,害怕就此渗进去再也出不来,害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瞬间瓦解。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去村外吗?我带你走,你不用害怕,我会在。”书生语气急促。

“不了,我只属于这里,根在这里,出不去的。”小船娘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就像一滩死水,静的令人心碎。

空气突然的安静,书生盯着湖面,倒不是在看水,是在看水中那个纤瘦的倒影。

小船娘又哼起了熟悉的调子,这次没了歌词,这次有些悲伤。

书生自己走了的那天,小船娘执意要亲自渡书生出村。就像是曾经无数个夜晚一样,小船娘掌着长篙划过水面,书生端坐在船上望着心爱的姑娘。烛光一明一暗,闪烁不定。大花猫依旧汆成一团,窝在烛光下面。小船顺着河流漂啊漂,水波流转搅动着夜色。小船终于靠了岸,这里曾是小船娘初遇书生的地方。书生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露水,抬眼望向小船娘死死盯着河面的眸子,无话,转身下船,漠然离开,只留给小船娘一个背影,不带一丝情绪。

小船娘望着书生走进了芦苇丛里,衣衫隐匿在一片夜色中。

“谢谢。”小船娘轻声开口,声似自语。

谢谢你曾闯入了我的世界,谢谢你惊艳了我的时光。

小船娘划着长篙黯然离开,却没注意到芦苇丛中的身影顿住。

书生望向身后,听见湖面上传来熟悉的曲调,凄凉孤寂。不知道这次小船娘唱的什么,不知道下次小船娘还会唱什么,能不能还与他相关。闪烁的星空将河面照的波光粼粼,像是小船娘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船头的烛光带领着小船消失于芦苇荡中。顽闹的萤火虫上下飞舞。柔软的芦苇荡擦过面颊像是小船娘的呼吸。


我的梦里曾出现过一个姑娘,我能看见她经历的每一段故事,能听见她的心跳。她悲伤时我会落泪,她欢喜时我亦微笑。有时她身着霓裳,与君王并肩看天下;有时她独自离去,将影子留在凄冷的路灯下。有时梦里是艳阳高照,她在阳光下灿然微笑;有时梦里是秋风飒飒,她迎着狂风身影孤傲。我想把她的故事记录下来。每一段都留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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