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世人从某一个年代开始,将孟子所称的“知命者”改成为“君子”。
于是人们在当代的百度百科中便可查知了这一词条:“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讲得是做人的道理和方法。字面意思:君子要远离危险的地方。这包括两方面:一是防患于未然,预先觉察潜在的危险,并采取防范措施;二是一旦发现自己处于危险境地,要及时离开。
危险的地方指的就是危墙。而孔雀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危墙。
在2019年最后一天以前,孔雀在桐县一直以一棵树的形象出现。虽然谈不上参天大树的模样,在一方水土中,也算养育得枝繁叶茂。
桐县的正职女干部并不多,作为玲珑镇的镇长,每天上午8点整开始,孔雀的办公室里外就挤满了人,各种诉求的人。她尽量不喝水,免得上厕所。多年来的锻炼,孔雀学会了统筹利用时间,把一秒掰成几秒花。在来客接打电话的空档,在对方思考盘算的间隙,快速穿插着安排其他工作。也逼成了快速决策的职业本领,现实容不得你犹豫,时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回忆这么多年的过往,就好像看到了一个被生活逼成一个女汉纸的孔雀,端着一把机关枪,站在车顶上,一头乱发飞舞,迎风突突。
在那一年最后一天下班后的某个钟点,孔雀正在和同事愁容满面地盘点资金,接到书记庞建国的一个电话,让她立即去县委组织部谈话。
到了组织部,天已经漆黑了。因为平时很少上组织部汇报,孔雀辨认着找到部长的办公室。部长陈志伟见孔雀进门,挥手让她坐下。
他满脸真诚地跟孔雀说,你看你这年龄很尴尬,47岁了,上升空间也没有了。这次因为要提年轻干部,省里规定,一定要有2个85后干部,但是机构改革之后,位置紧缺,大量现有人员超编,所以只能安排你去任青山镇的人大主席。青山镇虽然远,相对县级机关来说,奖金高点,没有压力。但是由于现任人大主席离退下来的时间还差几个月,你目前以副主席的身份去报到,日后再调整。
这样的谈话,对孔雀来说是措手不及。前一刻,还满脑子的调集资金攻克年关,盘点明年的工作。这一刻,却是降职调离。
孔雀把手放在膝盖上,挺直身子问:部长,我是犯了错误吗?如果是,请告知我,我也有个解释或是改正的机会啊。
部长说,没有没有,这个你不要有顾虑,我在常委会上都已经说明的。
那是我的知识构架跟不上领导的思路了么?孔雀诚恳地问。
他说:不是不是,你的学历一直是县干部队伍里最高之一。
的确,作为市委组织部30020(培养300名,再干20年)人才库人员,孔雀自认为从未放松过学习和自我提高。
孔雀镇静了一会,想了一想,平日里是不敢这样跟部长对话的,但是既然已然,死也死个明白吧,所以继续追问道:部长,请您直接告诉我吧,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部长犹豫了片刻说:既然话已经谈到了这个份上,我也跟你说实话吧,我们走访征求意见时,对你有一些说法。
孔雀捋了一捋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突然间觉得有一丝怒火窜上来,但是,更多的是,委屈。
她的嗓门比刚才大了一丝丝:部长你是知道的,我这2年年终的考核,无记名投票的结果都是单位最高的。去年报到组织部这里,是部里将结果退回,要求让我们把考核优秀的名额让出来的。您说有说法,是几个人说呢?我这个投票可是近200名干部无记名投票投在那里,部里应该也是有档案有数据可以查的。
部长呆了一呆,很谦虚很和蔼地笑笑:这事我知道我知道。
他有点尴尬地停了一会,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来说:这样跟你说吧,这事既然常委会已经通过了,也无可更改了,你就愉快地接受了吧。简单地说,就是年纪大了,让贤给年轻人。
听到这,孔雀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厌恶,组织的安排自古是如此的神圣,却让某些人谈话谈得如此随意。她知道,曾经赏识她一路扶持着她的几位领导,最近相继退休或是调离了,此时,她正是无人说话、放在砧板上的鱼。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一时觉得心灰意懒。
成!既然您说是让给年轻人,可以,也是应该的。我可以一次性把位置让光,我想申请非领导职务岗位。
那不行,全退掉你太年轻了,况且上级也不会同意。部长的笑容又重新浮上脸颊。
谈话的结果可想而知。谈话结束后,孔雀在各个群里简单地道了下别,迅速地退了群。自此,她不再是一棵树,而成为一堵危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