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妖怪
你,相信,这世上存在妖怪吗?
姜忆之有个不大不小秘密,她的左眼偶尔能看见妖怪。
你可以不相信,也可以称之为玄学。
在姜忆之还未搬家前,他们老家是在东北的一个很小的农村里,因为父母都去大城市里打工了,所以姜忆之从有记忆开始就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
农村的生活很惬意,一望无边的田地,穿衣服的稻草人,自由的小鸟,还有各种各样的树木……
先开的是鹅黄色的迎春花,接着是微红的爬山虎的新叶与新须;然后粉色的桃花,雪白的梨花都诉说着春天的到来。青菜冒出新菜头,油菜花成片成片的拔高……
当丝瓜开始爬藤,葡萄开始吸水,黄瓜开始开花,就算夏天来了,自然也少不了田里的甜瓜,开始一天天膨胀。
秋天就是丹桂飘香的季节,栀子花开。橘子开始由绿变为黄色,开始慢慢的由苦涩变为甜蜜;也少不了枣树,打枣也是她喜欢的玩闹。
而冬天就上不了赶集,去买上几十斤的土豆,白萝卜……
姜忆之最喜欢院子里的三颗高大的桃树,春天樱色的花瓣,总给人一种梦回前朝的梦幻感觉。
而且时不时还能在树上看见一个个白团子,圆圆的,很可爱。不像邻居家里的黑色的大团子,看着就很可怕。
所以就算邻居的孩子极力邀请她去他们家玩,姜忆之也一直是拒绝的。有时没办法推脱,就算呆也只呆一会儿就找理由回家。
幼时的她以为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大家都能看见的,所以她特别佩服那些不怕那些黑团子的大壮,经常跟着他后面混。因为大壮自己家的黑团子是最多的,然而却一点事也没有。
大壮全名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男女老少都喊他大壮,可能因为他才几岁就一副虎背熊腰的模样了。总之附近好几家孩子都心甘情愿的成天跟着他转。
天天大壮长大壮短的。
然而在姜忆之十岁,大壮十二的这年暑假。
大壮去世了。
有些事情像天意,又时时像上天给凡人开的一个玩笑。
那是个平凡的早晨,姜忆之依稀记得连早饭都是平淡无奇的馒头榨菜加大饼。
大人都出门去田地干活去了,家里都没人了。
姜忆之打算吃完早饭就去院子里转一圈,然后和自家的黑狗大黑玩一会儿,要是大壮召唤的话就去找大壮玩。
然而她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后,都没有看见自家的黑狗,她有些急躁的大喊“大黑!大黑!大黑,你在哪里?你去哪儿了,大黑!大黑!”
她跑在院子里,脚上已经沾满泥土,过会儿一定会被爷爷奶奶骂了,但姜忆之现在不想管这些,一个劲的喊着自己家的黑狗。
这时,大壮的小弟之一二狗子过来喊姜忆之,想要和她一起去大壮家找他玩。
姜忆之连说好,狗也不找了,关上门,就跟着一起去大壮家了。
远远就看见几条黑狗聚在大壮家。此时大人们几乎都下地了,大壮隔壁家有几个闲散老人聚在一起打牌,然后还有几个围着看牌的。
大家对狗向来没有什么好奇心。
但孩子是知道大壮家不养狗的,因为他妈妈被狗咬过,一直不肯养。
姜忆之看见自家狗也在大壮家门口,叫它回家,一向很乖巧的大黑很奇怪的不肯走,还冲里面叫着。
姜忆之看大黑不会家,心里怪他不听话,但也没多想什么,现在应该喊大壮一起玩。
就和一起来的二狗子一起喊大壮,喊道嗓子干了,往常喊一两声大壮就会骂骂咧咧的出来开门,然而这次喊了这么久都没反应。
两人都感到奇怪。
“不会去田里了吧?”姜忆之疑惑。
“不可能,他作业没写完,他家怎么肯他去地里,肯定让他在家里写作业。”
姜忆之觉得他讲的很有道理。就在两人讨论要不要接着喊时,隔壁的李奶奶出门时看见了这几条黑狗,定定一看,大喊一声“不好了!不好了!黑狗哭了!”
其他几个老人都急忙出门了,其中有个老头捏起一条黑狗的脸一看,吓得大叫“赶紧喊老李家夫妻两回来。”他看着小弟一号说,“娃,快去地里喊他们夫妻两。大事不好了。”
几个老头老奶奶聚在一块嘀嘀咕咕什么“黑狗哭了”“有脏东西”“辟邪”……
这时姜忆之才发现大黑的狗脸上有泪痕,来不及细想,她抓起小弟一号,就往田里跑去。
穿着拖鞋跑,总能感觉跑几步脚中央就卡主了,姜忆之不得不停下来,调整鞋子。
而二狗子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姜忆之喘着气,大叫道,就是喊王婶李叔他们回来,家里可能出事了。
“你快去田里喊他们,我鞋子不好跑,你愣着干嘛,快去啊,大壮可能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出事了?”二狗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偏要和她强起来。
“隔壁李奶奶说的啊!你快去啊,要是真出事怎么办啊!”姜忆之觉得对面榆木脑袋,她有些歇斯底里的吼到。这人脑子转不过弯来吗?
而二狗子也是一脸懵,更是被吼的晕了。
他依然摸不清头脑,怎么大壮会出事?
他被姜忆之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吼的一愣一愣的,来不及细想,他朝田里快速跑去。
大壮死了,是被吓死的,头发都竖起来,眼睛瞪大,眼窝深陷,张大的口中还有口水流出……
夫妻两自是痛哭流涕,闻者伤心。
然而二狗子还是不知道大壮怎么就被吓死了,慌乱的李家,没有一个大人关心一个小孩的疑问,他们在哀叹李家不幸的同时,已经开始讨论着葬礼的准备环节了,看见乱走动的小弟一号,甚至有几个老人开始嘀咕,这孩子怎么这么冷血,朋友死了都不哭的什么的……
其实,小孩子根本不了解什么死亡,他们更愿意相信童话故事里说的,死亡之人就是变成天上的星星,在天空中默默守护守护他们的至亲。
然而,又有多少大人真的了解死亡呢。
他听到了大人的议论纷纷,感觉不像是什么好话,他尽管不懂什么叫冷血,但那嫌弃的表情他还是懂的,他突然有些难过,狼狈的跑开了。
他看见在门口迟迟不进去的姜忆之,就逃一样的来到她身边,“你说,大壮是怎么被吓死的啊?”
“看见鬼了吧。”姜忆之情绪不是很好。大壮不是不怕鬼的吗?他家那么多鬼,怎么就今天被吓到了呢?就今天被吓死了呢?
“鬼?哪儿来的鬼?”
“他家一直很多啊,黑黑的,丑丑的。你不知道吗?”
“……”小弟一号纠结了一下“你在瞎说什么啊,这世上没有鬼的。”
“肯定有,我都看见了,黑乎乎的一团团的,大壮家里好多的,你家也有不少。吴大爷,孙大娘,还有我隔壁的王叔家,也好多的,都堆成一堆一堆了!”
“骗子,你说谎,你冷血。”小弟一号大叫道。
“我没有说谎,我看见了!真的,我看见了!”姜忆之也大叫起来。
“你说谎!”小弟哭了。“就是你害死了大壮!”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害死大壮。不是我!”姜忆之觉得很委屈,喊出的话已经带上了哭腔。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壮,他家有鬼啊!”
“我,我……”
姜忆之也哭出声来。
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告诉大壮,为什么没有告诉大壮啊,为什么啊!
然而,这件事没有结束,接着,村子里,开始接二连三的有大人病倒了,接着是小孩子发高烧……
姜忆之之前说的几家无一幸免,都生病了。
姜忆之自从那次去大壮家后就一直不出门了,连平日一天逛三次的院子也不去了,整天就待在房间里,爷爷奶奶不在家时还会把门锁上。
她这几天再没有小孩子的那种四季如春的活力了,她已经连续几天都在做噩梦了,根本睡不好,一晚上被惊醒好几次,但一旦醒来,那些梦里死去活来的片段什么都留不下了。她根本记不住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整个人都不对劲的憔悴了。
爷爷奶奶只当她为大壮的死伤心了。
谁都是从一场场死亡中长大的,这些事,多来几次就得心应手了。
昨晚她数了一下,一共醒来三次。
最后烦了,索性睁眼到天亮。
姜忆之觉得这是一定是大壮对自己的惩罚。
她现在已经有厚厚的黑眼圈了,她想在白天睡觉,但每次都要经过漫长的辗转才能入睡,每次又都睡得极浅,一点声响都能惊醒她。而窗帘更是拉的紧紧地,因为怕光,所以还要用毛巾盖在眼睛上。
这天从天未亮就一直折腾到将近正午,姜忆之才睡下。
在梦里,他是个少年郎,英俊的,骄傲的,强大的他最喜的便是策马奔腾,人间无牵挂,天地任君闯。
碧海蓝天,青草白云。
一手挥鞭,一手控绳。一壶烈酒,一身玄衣……
他笑的真开怀啊。像那清泉,像那清酿……
他是天才除妖师,他的父亲很优秀,他的母亲是优秀的,他的姐姐也是出色的除妖师,他更是名门姜家的几百年来少见的天才。
十八般武器,三十六般武艺。武功,内力于他就像玩一样简单。
再加上,家族继承人是姐姐,他只需要完成捉妖任务即可。偷鸡摸狗的,凶神恶煞的,为祸一方的穷凶困兽……
他就像烟火一样,在大陆上璀璨的绽放着光彩。
所到之处,无一不受欢迎,黎民百姓们尊称他为姜少侠,又因姜家定在关东,姜少侠又得称谓“关东二郎”。
历来狼榜上的妖怪都是无恶不作,残忍吮血的大妖怪。而有资格摘取狼榜的人更是个个武艺高强,云中龙凤,响彻武林的人物……
上到皇宫护卫,下到民间屠夫……
江湖有云:狼榜,不问出生,不闻朝政,只问天下豪杰,是否有那勇气提剑斩四方,是否有那豪气仗剑逐天涯,只为一方百姓,一土安定……
作为年纪最小的,仅十余岁就有资格摘取狼榜的少年,他的出场秀自然是万众瞩目的。
他轻功点地,径直取走了榜首的妖王任务。大笑三声又是轻功运行,不见衣角。
有人笑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人叹少年出英雄……
五味交杂,中有不服气的,有佩服的,自然也有不少是看笑话的。
古卷曰:妖王,善化形,长诱惑,性狡诈。常化人行,男女老少,妇孺壮士等无规律可循,常隐于城镇村庄,现已查明,该妖有六十八起家族灭门惨案的嫌疑。最近一场灭门案位于西海男五十里的渔夫村中……危险指数:五星
年轻的姜少侠一战封神,以极快的速度,仅一月就捕获那令人人心惶惶的妖王,一时间名声大噪。
而他也像那些天纵英才一般,殒命于十二岁。
在他捕获妖王后,仅一年,便心力不支倒下。
他的死因众说纷坛,有人猜是仇杀,有人猜是生病……而真正的死因,只有姜家少数人才知道,但姜家绝口不提此事,更是在这位天才下葬后,消失在众人眼前。
江湖,从此再无关东二郎。
每年的六月初八,姜家主都会独自一人前往南山,带着一壶酒,一把剑。
傻弟弟,有些答案,何苦执着啊……
当初姜少侠之所以能那么快捕捉妖王,也是有很大的幸运成分。
那时的妖王,怀胎八月,运动不便,故使姜一击得逞。重伤下妖王口吐人言,苦苦哀求。
“求你了,少侠,我肚子里还有八个月的孩子,眼看着马上要出生了!我知道,对于你们人类而言,我是罪孽深重的妖,可我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啊,她甚至还没睁开眼,看看这世界啊,我求你,再有三天就好,三天就好……”妖王捂住伤口,苦苦哀求,下跪,磕头……
曾经万妖朝拜,不可一世的妖王,此刻蓬头垢面,凌乱不堪的求饶着,什么尊严,脸面,通通不要了。
她带着的三大顶尖护卫,死在了姜少侠见血封喉的剑法下。
她也想抵抗,致命幻术悄悄发动,谁知这个孩子没有一点苦难的回忆,没有一个可恨之人,更是没到一个打情骂俏的年纪……
妖王就这样被刚刚好的压制了。
幻术失效的妖王,加上怀孕的虚脱,肉搏能力下降,很快便被捉住,为避免伤到孩子,妖王选择与敌方谈判,也不得果。
在彻底没有招式后,妖王选择了投诚。
“呵,油嘴滑舌,你当初杀害那些百姓时,怎么没想到他们也有父亲,也有母亲!”姜少侠说的正义凛然。
“笑话,你会在意今天的青菜分男女吗?你看着在桌上的鸡鸭鹅肉,你会心疼吗?你们人类,到头来,只不过,是我们妖族的……食物罢了。”妖王倒也是讽刺一笑。
……
真不知道,这副被食物捕捉的狼狈模样要是被他看见会怎样……
“鸟为食死啊……我也认了,只求你,三天,只要再来三天,我的孩子就能出生了,之后要剐要怎样都任君处置。我的孩子,还未出世啊!”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妖,如风中柳絮般,眼神开始空洞。
姜少侠一剑入腹。将妖王交给官府后,便扬长而去,不问其他。
妖王遥想幼时,当她还是几百岁的小妖时,最喜人间的小玩意,常常出入人间闹市,一系藕粉长裙,一串银铃脆响。
她喜欢糖葫芦的酸酸甜甜,她喜欢包子的软糯可口,她也喜欢那些精巧的糕点,入口即化。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要捉人类当食物,一开始她是反感的。她也曾拒绝,也曾反抗,也曾绝食,但全世界的妖怪都以人类为食,天经地义。
久而久之,她放弃了,她也加入其中,她的父母食人,她的兄长姐妹食人,她认识的所有人都这样,那么她这样又怎样呢。
于是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第几家了?
若非她妥协,也不会遇到他……
他们相遇,相识,相拥,相爱,而此时在肚子里律动的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啊。
真好啊,他们组成了一家,定居在山野村庄,傍晚炊烟,欢声笑语,儿女成群……
你,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不在啊……我的书生。
外面风好大,接我回家可好?
妖王在关押的牢笼里笑出来。
她眼神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唯有泪痕终成血泪,在绝美的苍白脸颊上留下洗不去的痕迹,最后摸着自己的肚子,血流不止,她知道,完了。
她大笑着,疯狂且凄凉,直到口吐鲜血……
我要用我全部的妖力,以我的血肉为媒,为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报仇,我要诅咒你,生生世世,祖祖辈辈,不得安宁!
事件的最后,官府在一位神秘的白衣书生的指证下,发现卷案上的漏洞,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妖王,不是一只,而是一族……
而姜少侠捉到的那只,虽是食人的妖怪一族,却多以梦为食,也不知为何她所食之人大多数都是为祸人间的贪官恶役,欺压百姓,草芥人命之人。
真正危害那六十八家的凶手另有妖鬼……
而那“善良”的妖王还有三日便分娩……最后却落得子死母胎,尸骨也不知什么原因早在执行刑罚前便成灰了。
亲爱的,我来晚了。
亲爱的,我好想你。
亲爱的,我想哭了。
……
白衣书生,儒雅不再。
他将满腹诗文炼成戾气,曾经为她描眉的手拿起箭羽,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双手已经满手老茧。
一年后的六月,他来到关东,恰逢灯盏节。漫天灯盏,灯火阑珊,却没有一盏是他的……
苦笑,他真是旷世之才,能文能武。才一年不到便习得一身别人十几年都未必达到的高度。
如此一来,就大概可行了吧。
他拜访了姜家。
“素问白衣书生,不想今日一见,果真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啊。”现家族长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
“我想见姜少侠。”他却是不理会这些客套。
“这……”
他摘下玉坠,表明身份,“这是命令。”
“五皇子,就算您这么说……”圆滑的管家率先笑着开口,没听说五皇子不讲理啊。
没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小阵风飘过,富态管家已摔惨在地上,惨叫连连。
“五皇子,您身份高贵,家弟身体抱恙,实在是有些不方便相见。”家族长双手抱拳,以江湖理还之。
“无妨。带路。”
“……”家族长叹了一口气,在前面带路“不曾听闻白衣书生会武功,想来,你是为那妖王而来的吧。”这个新上任的族长驻足在一门前,转身,拔剑,入土三分。
她双手按在剑上,“我姜家人,世代除魔降妖,忠贞颜良,为民除害,这是我们的本分与职分,望君体恤。”
“我天家人,广纳贤才,铲除佞臣,上到国土无疆,下至百姓油盐,其中的机关算计,又有哪一件,是你,一介草民,一个乡绅,可以想象的呢?”白衣书生浅笑道。
月光洒满,那席白衣,为他镀上了层光辉。他只是挥了挥扇子,便叫人无法直视。
“而我,终究是没护住爱人的废物……”
姜少侠坐在荷花池边,眼睛被一片白布遮掩。
“我问你,为何不等那三日?”
“恐变数太多。”
“为何刺它肚腹?”
“废其行动。”
“为何!”
“她是妖,不管所食之人是好是坏,食人自是不对的。”
“同理,你是人,不管所食之鱼是善是恶,食鱼自是不对的。”
“……”
“以你所理,食人不对,同理,以妖所见,食人与食鱼并无异同。问,以鱼之见,汝,为妖否?”
“……”
白衣书生拿起一把精美的匕首,对着姜少侠的额头,似乎下一秒就会手起刀落,一剑封喉。
许是感受到来人的杀气,姜少侠大笑起来,解开了眼睛上的白布,露出一双血红的,写满诅咒的双眼。
“我不过是照着狼榜捉了只妖怪罢了,只因为未让那妖生子便得骂名无数,不仁,残忍,杀虐……哈哈…哈哈,既是那狼榜的记载出错又何故追我至此啊!现在又说我是妖……我现在可像妖了,红眼,诅咒,若非姐姐求情,我现在早就埋在荒山野岭了,现在被囚禁在这个院子里,人不人,鬼不鬼,我真是太开心了!”
姜家少郎,终究只是个向往自由的孩子,他看向天空,那里曾有他想象的未来……而现在,他再也出不了这扇门,连同他的心也要锁起来了。
他,也因能闻恶魔低语,能见鬼怪横生而有了噩耗。
良久,书生划破手指,以血为引,八卦为图,破解了八道封印,仅留一道。
“好自为之。”华月似霜,一抹白影,消失不见。
数月后,数百姜家人追至南山。
所过之处,村庄尽毁,人间惨案。
须臾之间,半数人员伤亡。
红眼的姜少郎用锋利的牙齿咬破族人的皮肤,用手生生将人撕成两半。
他,放逐了自己的意识,只当这是一场梦镜。
他还是他吗,当年那个玄衣潇洒,笑声爽朗的关东二郎才是梦吧。
发了疯的他,终被亲姐用神弓,一箭破心。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姐姐,留下少年的眼泪,“姐,我是人是妖啊……”
而他姐姐,拔起一把匕首,颤抖的刺入他的额间。
“不要啊!”姜忆之扭动着身体,眼见着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
有人在擦拭她的眼泪,是谁?
再睁眼时,爷爷正用她干裂的手温柔的为她拭去眼泪。
“我,怎么哭了?”姜忆之揉着眼睛。
“做梦了吧,好了,起床吃饭喽。”爷爷也不会管这些“怎么这么晚还没起床啊。”
而奶奶还是那个啰嗦老太婆,“你就不会把衣服拿去洗衣机里洗一下啊?这么大个人连帮忙都不会吗?还有洗完衣服就放到外面去晒啊,这么大太阳你眼不瞎吧,你爷爷奶奶我们这么大年纪还下田干活,你呢,你倒好,睡觉睡到中午,还要别人帮你洗衣做饭刷碗的,一天天伺候你,你是姜家的祖宗吗?……”
直说的姜忆之胃口全无,只吃了一点点就不动筷子了,自然又引起新的一轮的叨叨。
“……活该你爸妈不要你,把你丢给我们这两老头老奶奶,这可真孝顺呐!”她故意说的很大声。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爷爷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哦,现在连说都不让说了,当初也不是我想嫁到你们姜家来的……来你们姜家,这么多年,我过过好日子吗?没有!我苦都不能说的吗?”
又开始了……
姜忆之捂住耳朵,躲进房间。
“啪”房间玻璃碎了一地,在地上留下一堆玻璃碎片与一块鹅暖石。
爷爷奶奶听到动静来查看情况,就看见姜忆之一声不吭的收拾着玻璃碎片。
爷爷立即蹲下来,“诶呦,你别搞,你别搞,弄到手就不好了。”
而奶奶则是追出去“哪个小兔崽子砸我家窗户啊!”
二狗子带着一帮小鬼在外头叫嚣,“都是姜忆之,害他们父母兄弟生病了,坏蛋,恶心,滚出去……”他们看见奶奶冲出来也丝毫不畏惧。
“一群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们家生病生病,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怎么我们家不见生病啊?啊!”奶奶叉着腰,追着满院子的熊孩子,“我今天就去和你们爸妈说,学什么不好,砸别人家窗,将来怎么得了哦!老师怎么教的啊,家里怎么教的啊?”
有几个胆小的一听就怕了。就想往家里跑
然而,几个领头的也站出来说话了,“我妈说方圆几里,就姜家老太婆说话最难听,还让我听你说话就当放屁!哈哈哈。”
“本来就是姜忆之怪物,能看见妖鬼,骗人鬼!大壮就是被她害死的,还有我妈,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事也做不了,都是她害的。”
“对,我哥都快死了,都是她害的!”
“姜忆之是怪物!是妖怪!”
“滚出去!”
……
姜忆之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微颤,双肩微动,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爷爷奶奶在外面赶着昔日的小伙伴,忙的满头大汗却是一个也没抓到。
奶奶的急性子立马炸了,冲进屋里,拿出擀面杖,对着一群熊孩子就是一顿猛追。
“他奶奶的,今天不教训你们还当我们姜家容易欺负了!”
等到两个老人气喘吁吁的坐在屋子里等姜忆之的回答时,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了。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多岁的老人一时间也是没什么办法。
倒也不是说相信不相信,毕竟姜家史上也不是只出过姜忆之一个人有这样的问题……
商讨后,两个老人决定打电话向儿子求助。
电话很快接通了,两个年轻人一听,想着不会是什么流行性感冒啥啥的,抱着未雨绸缪的心情打电话给了相关部门的电话。
很快,镇里的卫生所的医生来到村子里,果不其然是流行性感冒……
这件事很快过去了……
这只是大人们的一厢情愿,在孩子的世界里,姜忆之就是害家人朋友生病的坏蛋,行动上还是针对姜忆之,不跟她玩,有时还会结群的围住她,揪她头发,推她摔倒田里……自然闲话也是越传越烈。
看着姜忆之狼狈的样子,他们觉得自己是打到坏人的英雄。
他们脑补着种种姜忆之的罪行,活泼是毛病,女孩子应该文静,不爱说话也不对,不礼貌……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从头错到脚……
一开始只是几个人,渐渐的是一群人,最后变成了……
那是姜忆之最黑暗的时代,她的生活开始变的单调,睡觉,睡不着,睡着和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