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牧歌车子骑的飞快,我也猛着蹬,追近了,并排着任由自行车滑行。余牧歌棱角分明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狗日的一定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了吧。
寒假还是那么美好,作业写完,便是和余牧歌骑着自行车去周边村子找初中同学玩,有的同学没考上高中就不再读书了,打工是大多数不上学的同学的选择。余牧歌竟然喝酒,白酒,而且酒量不错。余牧歌喝酒很豪气,倒酒,碰杯,划拳……一系列酒桌的应酬不知道啥时候学的,娴熟而又不失分寸。相比之下,我就显得木讷了许多。我不喝酒,同学倒了一杯让随意。划拳是必须参加的,我和余牧歌一个组,输了,他替我。他们喝的不亦乐乎,我主动负责起了沏茶倒水的活儿。年少的人啊,聚在一起,总是那么海阔天空!从同学家出来我骑自行车带着他,他跨坐在后座上搂着我的腰,侧脸贴着我的背,我感觉他已经醉了。“余牧歌,你喜欢那个姑娘,会不会影响你学习?”“我……我就是喜欢她,看她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余牧歌来了精神,脸从我的后背移开,手也放开了我的腰。“生活和爱情……啊!”他放开我的腰,张开双臂,或是动作做大了,还没说完自己的感叹,就从自行车上摔了下去……。冬天穿着棉衣,余牧歌无碍,只是一身土,躺在地上咯咯咯的笑,我扎好自行车,赶紧去扶他。他笑着说没事没事,站起来晃了几晃,突然又蹲下“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余牧歌是睡在我背后,我把他送回家的。
高一不在一个班,和余牧歌相处的时间就少了些。操场上,校园里,食堂,遇见了打个招呼就过去了。过周末才是一起作伴回家,又作伴回学校。余牧歌说他给女生写了信,每当问他怎么样了,这家伙总是故作神秘的笑而不答。我是准备学文科的。余牧歌说也学文。
高二分了文理班,余牧歌又和我在一个班。
我第一次喝醉也是和余牧歌一起的,高二时同学生日,礼拜六晚上,学校外面的小饭馆,总共九个同学,一瓶高粱酒,五斤的。我喝了一两多,已经懵了。又被余牧歌劝着喝了一点,余牧歌竟然抽烟。
低暗的小饭馆是临街的老房子,老板就是厨师,同学里有一个就是和老板是一条街的,街坊辈分喊老板是“四叔”。老板很热情,为了生意或者是知道他的街坊侄子抽烟,拿着烟挨个让着,我不抽,有几个同学也谢绝了,余牧歌和两个同学接过了烟,点上了!看着余牧歌娴熟自得的样子,我猜想他抽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九个人搀扶着回到了学校,我吐酒了。第一次知道醉酒的滋味。
那个余牧歌喜欢的女生是县城的。骨子里对来自乡下的余牧歌有些看不起。余牧歌写的信大多石沉大海。毕业后好多年,余牧歌跟我说,那个女同学嫁了个有钱有势的人家,被人家看不起,疯了。经常穿着新衣服在县城的红绿灯疯疯癫癫的指挥交通……。余牧歌那一次喝的酩酊大醉,回忆里涕泗交流。
高二期末考试,余牧歌在班里倒数第二。我感觉余牧歌消沉,颓废了。劝说了好多次,他总是笑笑,不置可否。
余牧歌辍学了。无论怎么劝说。
和大多数辍学的农村同龄人一样,余牧歌打工去了。我继续着我的学业,和余牧歌的见面也就在每年春节。命运的安排,总是在希望之外。希望如美丽的肥皂泡破灭了。我高中毕业参加了工作。
余牧歌结婚时,已经是一个领工的小领导了。春节在家,街坊邻居不论谁家有事,余牧歌都会到场,干活不惜力,人缘很好!喝酒也是更豪爽了。余牧歌是村里第一个买手扶拖拉机的,也是第一个教会我开的。夏收秋种春播,但凡在家,热心肠的余牧歌从没闲着,余牧歌说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尽力。特别是我家的农活,余牧歌是帮的最多的了。
在工地的一次意外,余牧歌受了伤。伤好出院回家的余牧歌找到我,说不想打工了,想买个货车跑运输。余牧歌说想想后怕,那钢管好在没打到头,如果砸在头上,就去见马克思了。余牧歌是胆大心细的,驾驶证是半学半买的,在拿到驾驶证的后,他买了一辆二手的货车,跑起了运输。那是一九九七年。
余牧歌两个儿子。余牧歌常说的就是无论如何也得让孩子读书。上大学。作为七零后的我们把没有完成的希望寄托在了孩子身上。余牧歌换了大货,新车。盖了新房,二零一三年,买了小汽车。有钱的余牧歌没变。还是那个热心肠的余牧歌。村里街坊谁有难处,只要开口,余牧歌从不拒绝,总是尽力而为。余牧歌孝顺父母,孝敬老人。每次出车回来,逢着人就面带微笑的说话,见到长辈叔叔大伯恭恭敬敬的叫着,并双手递上香烟,又忙不迭的打火,点上。见到同辈的也是亲切的兄弟哥叫着,让烟。还不忘说有空家里坐坐,咱们喝点……。村西头的二大头有一次在余牧歌给街坊让过烟,寒暄过走了以后,说“真显摆”。他亲二叔说“你咋不显摆?你也学学人家吧!人家这些可从没做过对不住人的事儿。”
余牧歌的孩子都上了大学。余牧歌闲不下来,我多次说你找个司机吧,自己开着挺累。余牧歌笑着说,没事。
2019的春节前,余牧歌打电话说回不了家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帮忙拉物资。他在湖北!
除夕夜,我给他打电话,说注意安全,注意个人防护。电话里他笑着没“没事儿。哥们儿,咱这有一帮老乡呢,都在义务帮忙。”
初一,我开车去了老家,给宗亲长辈和村里的老人拜年,带了礼物去给余牧歌的父母问好拜年。他父母说“大年夜的,也不沾家,说是过节挣钱多……。”用心良苦的余牧歌担心父母知道,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三月三,余牧歌回来了!
同来的还有市里的,县里的,镇里的领导。
我的好兄弟余牧歌回来了,
在我喉咙憋的生疼的哽咽,泪水打转的泪眼朦胧里,我不敢放声,我紧紧挽着已经休克了好几次的泪流不止的喃喃自语念叨了“我的儿,我的儿”的余牧歌的父亲。余牧歌的母亲被救护车拉走了。看着余牧歌伤心欲绝的妻儿,看着每一个泪流满面的乡亲,我的泪止不住……。
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兄弟,在我内心一次又一次的呼喊!
我的善良的余牧歌好兄弟,是在不停息的往返于豫鲁鄂之间运送救灾物资的普通的平凡的货车司机中的一员。是劳累过度倒在抗役前线的英雄!
我的好兄弟,余牧歌回来了。
我多么希望这一天是你余生里最年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