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懵懂的时候以为自己对于家乡是没有什么依恋的,随便放个什么地方,呆上个两三年,习惯了也就喜欢了,然而,走在曾经熟悉的土地上,却有一种莫名的悸动,是人在他乡无法体验的。
17年清明时节回过家一次,我们骑着摩托车经青山,过天子山,山上的野蔷薇和梧桐花开正盛,漫山遍野,如同刚入人间的初雪,零零碎碎的散落在山林里,清香弥漫,鼻子下面全是甜甜的花香味,醉人。
下到村里,嫩绿新叶与翠绿老叶把后山剪得层次分明,山脚是翻新的屋舍,舍前整齐地排列着柚子树,舒舒展展地延伸开去,千米之外,便是资江,那些个无数的月夜里支枕听河流,感受那些激扬或沉潜,与血管里的血液汩汩相应的岁月,恍在昨天。
好,倒带,回到“昨天”。
少年时期,听了不少故事,奶奶和姑姑们用简单的话语,极富感染力地讲述中洲的渊源,如何成系,战胜困难,延续至今,其实大都是些仙鬼传说,比如,
天子山桥这边有个深潭,潭有多深,48副绳索都探不到底,(一副绳索有多长,忘了问了)早先的时候,村里在这里划龙舟比赛,有一船人都沉了下去,未再上来,后下水去寻,看见一船人都站在龙舟上笑呢,村里人说,这些人都升天成仙了。又过了几日,一只船桨从青山的井里飘出来了,又引起村民的猜测,难道这巍巍天子山,底下竟隐藏着一个庞大的地下水系统?
又言潭底空旷,底下长住一条大蛇,以海带为食,多年修炼,蛇生一角,已然成蛟,晋升半神,既是半神,自有神通之处,谁做过什么事,无论好坏,他都是有数的,这故事整得娃子们又敬又畏,多年以后,突然觉得智慧的先祖创出的这些故事,或有深意,意欲子孙敬畏自然,规束自我的。
四十八亭,此处若有文人骚客在,应是乡村田园诗。
这是一条石头铺就的山路,一条小溪常伴左右,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就看到一个供人休息的亭子,亭边有井,便是清溪的源头,水质甘冽,冬暖夏凉。由这里分岔,往右,可至青山大姑姑家,大姑姑喜欢小孩,由头发丝到脚趾甲盖都散发出一股随时欢迎到她家去玩的气味,随便走几步,就能从灶下婢跃升座上宾,颇具诱惑力。往左是二伯家的农场,可以经常做哥哥的跟班,那时候自信极了,只要兄妹合璧,就可以改造全世界,比如,放羊的时候,忽逢有雨,可以迅速用树枝搭起一个可容两人遮雨的茅棚。
19年秋,又回去了一次,后山竹林淡绿,层层枫叶全红,更远一点的天子山在云雾中显出朦胧的黛青色,是名家精心配色的大型手绘,那么雄伟广阔地展现在视野里,又如一魁梧的父亲,牵着明丽爱娇的小女,赴一场仙洲盛宴,走过很多地方,才发现,原来故土已是绝色。
而在山脚下,妈妈把饭菜弄好,招呼我吃饭,在电扇不疾不徐的嗡嗡声里,细细讲诉家里的近况和身体情况,平时话不多的自己,在老爸面前也能扯出许多的话题。这里是我的家,所以放松,自然,最为妥贴舒适。
才明白,为什么老人常说落叶归根,少小离家的藩篱,终究无法阻隔我和故乡一生的牵扯,就像
风隐于林,
鲸落于海,
我也归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