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逃过最终一刻。
回到老人住的家不过两个小时车程,上午十点接到消息的我们抛下手头的一切事情,于下午三点前回到了家中。在楼下,一辆同样匆忙而至的破旧卡车停在了一旁,像是先于我们所到的,死神的信使。
一路上的我除了咒骂红灯外沉默无言。二十四个红灯,我一个一个计数。我弄不清楚到底是更早去面对现实,亦或是给自己更多的时间整理思绪,哪个对我更重要。
但我的琐碎心绪比起苍白现实实在不值一提。
比起惨白而毫无血色的面容更让人感到心寒的,是一张蜡黄如同黄土一般的,不会再动弹的脸。他的双目轻闭,嘴巴微微张开着,不知是要宣泄自己的痛苦,还是倾诉自己的牵挂。一块布遮住了他的额头上方,准备着在我们见到那迟到的最后一面后,让那双不会再见到光的眼睛永久瞑目。
活生生的人,现在不过是裹尸布下冰冷而不再动弹的躯体。
我上一次回来是五个月之前,我甚至没有回母亲家过年。对于自幼在城市里长大的我,对于母亲的老家实在没有太多的眷恋与归属感。外公早在五个月前神志便已经不太清楚,对于我匆忙的到来只是躺在床上轻轻应了一声。
膝盖不自觉便软了下来。我还得搀住我的母亲,不让她伤心过度而瘫倒在地。
地上零星摆放着祈福用的香火与蜡烛。烛火依旧燃烧着,在外头等待的丧事操办人走到床边,其中一个不小心踩翻了蜡烛碟,烛油洒在跪伏的我的头边,已然失去了温度。
一家之主,在居住了数十年的老屋中被几个男人例行公事般毫无尊严地抬了出去,放在卡车的背后。短暂的寂静后,屋子里剩下五个人。
因为家人相信人死后阴气太重,我得帮忙把外公房间里腾空。摇椅、手杖、棕皮提箱,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端详便被我一件件扔了出去。外公的衣服被一件件清了出来堆在桌子上,散发出一股混合着朽木与人遗味的怪异味道。除了些许照片与一张象征着过往荣誉的“市长委任状”之外,就再没数落出值得留下来的物品。
我将被粗暴拆散的木床残骸堆在楼下转角处垃圾桶旁。冷风阵起,不久前被我轻轻放在一旁的摇椅似乎仍在随风摇曳,又似乎是刚刚还有人端坐其上,任时光荏苒。
回到家里的我不知为何开始干呕。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那个总是充满了喧嚣的家里今天却几度寂静。
一个人的痕迹,就这样被抹去。
(分四节,后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