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长生》 其之三 )逃

        柳朔心想道:“这阵法果真厉害。”毕竟是三老闭关所得,柳朔取不得上风,眼见柳逢春被青华派的汉子刀架脖颈,以此形势,更无疑是下风。容明道:“你若是低头不语,我们也未必能发现你就在身边喝着热茶,说不定还能逃过去。”

        “逃”字未出口,柳朔便轻蔑道:“逃?柳某堂堂正正,你说柳某,柳某便出来,我又何须逃?”

        常文石道:“你今日未有大错,若是你道出疯子柳的下落,废去邪功,我们便不计较了。”

        柳朔嗔然道:“柳门心法家师虽未曾起名,但也绝不是汝等口中的邪功!”

        这柳门心法上三重下三重共计六重,其不像普通内功,需三五年才略有小成,柳门心法修习时间极短,即便是天资平庸者,只需修习到下二重,也便能独步江湖,若是更需精进,贪得第三重,便邪魔入侵,走火入魔。疯子柳交手从未谈说心法,江湖只见得手法狠辣,有些极少像林子元一般交过手却死里逃生的人,见疯子柳愈战愈疯愈强,自然觉得功夫邪门,伤人害己,称其为“邪功”。

        翁柏桐喊道:“疯子柳那厮无恶不作,残害多少武林中人,不知私下是否还曾烧杀抢掠,强抢民女,我本怜惜你方家,但你助纣为虐,竟还成魔头弟子,可惜了你方家的清名。”

        而容明第一次听得有人为“邪功”正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驳斥,但当下之急便是要制服柳朔,说道:“看来你便是执迷不悟。”当即变动步法,常文石与宋六爷随机而变。

        几番过招,柳朔武力上本不落下风,三老不禁叹服:“小小年纪,根基确实十分扎实,百余招下见不了破绽,间中又可出招制敌,若不是疯子柳的门人,必定是武林福祉。”反过来又开始自责:“怎我盟却不见有如此后起之秀。”又过了十余招,却又十分惋惜,想到自己钻研多年的阵法,在一个小小后辈面前也需要打许久,又不得不叹服柳门心法。

        翁柏桐见双方不分上下,又道:“疯子柳偏偏收你为徒,难不成方家原本也是藏污纳垢之地?”柳朔心想翁柏桐之语皆无中生有,驳斥起来也十分简单,但面对三老那还容得了自己分心?只怕旁人看自己是不敢驳斥,反而信以为真,翁柏桐激得越多,柳朔只感全身越热,正是一股热气自丹田而生,他人只见得柳朔满眼红丝,臂膀青筋紧绷,加之冬日天气寒冷,柳朔旁竟围绕着丝丝缕缕的汗气,翁柏桐看道:“不好,三位长老需得当心!”

        柳朔觉热力已涌上了头脑,一阵头晕目眩,似乎身处十余年前的方家宅子,环顾四周竟是熊熊大火,火中隐隐约约出现几个人影,柳朔往前探去,红焰里竟然伸出数双焦手,“朔哥,救我……”一副人脸随焦手而现,正是柳朔死去的弟弟。

        常道是姜还是老的辣,柳朔已入了魔障。

        “受死罢!”容明见柳朔步法混沌,身手错漏百出,便内力运转,短棍末头正对柳朔鸠尾穴突去,柳朔听得棍风声,一掌便要抵挡,怎知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林子元在你后面!”众人往声音处寻去,又是翁柏桐所喊,翁柏桐思前想后,见柳朔不落下风,终知柳朔最沉迷之物不过是复仇,不如喊林子元的名字,这一喊果真奏效,柳朔此刻便扭过身去,这容明的内力随棍尖戳到,柳朔心脉被截,内力不继,顷刻便倒了下去。

        “师父!”柳逢春想不到柳朔落败,想起不久柳朔问柳逢春想不想学柳门心法,柳逢春却说:“我才不要被喊做疯子春。”

        柳逢春虽拜师不久,但眼下只有柳朔这一个依靠的人,其情分不仅仅止于师徒,如今心里充斥悔意,若是自己尽管去修习心法,也不至于如此无助。

        容明软倒下来,原来是方才触碰之时被柳朔内力反噬,却麻得站不起来了,却与翁柏桐道:“翁兄实不该多言。”翁柏桐道:“柳门的事,又怎顾得了这么多?”

        宋六爷与常文石小叹一声,道:“只怕人人不仅笑我老头不让让孩子,还趁虚而入,为老不尊。”

        是时,一群人马忙忙碌碌而来,朱景笑道:“帮主,你来啦!”带头那人下马道:“白无伤见过诸位豪侠。”

        白无伤道毕,一脚便踏入阵眼正中,翁柏桐亦大步而入,见三位长老已无力再斗,连忙说道:“白帮主可要来抢人?”白无伤哈哈一笑,道:“怎的?林子元之死是龙虎帮的消息,柳朔的踪迹也是龙虎帮的消息,何来抢之说?”柳逢春见跟前此人约莫三十上下,器宇非凡,显然与刘昌朱景不同,听翁柏桐喊他帮主,看起来也是个人物了,但来的无论是谁,哪会安得好心?

        白无伤一手抓住柳朔的肩膀,指间响有“咔咔”之音,柳逢春不知是否抓疼了师父,大叫道:“你放开我师父,你放开!”白无伤往柳逢春处笑道:“好孝顺的小子,想不到疯子柳的门人也有些少人情。”几个汉子便接住柳朔,正要拖到一辆马车帐中,只见翁柏桐长袖一挥,几根细针从中飞梭而出,那抬人的几个汉子应声而倒,白无伤见自己的人遭此暗算,喊道:“翁柏桐,你好不要脸!”

        翁柏桐道:“此银针受我巽风掌力而出,来路有名,况且青华派怎会做针上抹毒的事?白帮主大可放心,说回来龙虎帮既非武林盟友,如今这柳朔就要被带走,自然管不得你的性命。”于是倏倏两声又有几根银针飞到,白无伤往那帐篷马车上一拉,帐篷便被撕做一匹破布,破布挥动之处银针竟全被卷入,又见翁柏桐出飞来几只银针,不想布条更快地来到,白无伤道:“翁长老有礼了。”翁柏桐见银针奈他不何,只见青华派的弟子们一呼而上,原来正是翁柏桐打了手势,柳逢春心想:“两虎相争,那个……渔翁得利!”于是往翁七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翁七“哎哟”一声,道:“臭弟弟,你咬我!别跑!”

        怎知柳逢春才动手碰到柳朔,一条麻绳便往柳逢春两人身上捆,那汉子绳上一抓往马车上一扔,柳逢春只感屁股疼痛,便稳稳妥妥摔在了车篷内,随着“驾”的一声,载着两人的马车便大步而去。

        翁柏桐急道:“给我上!”青华派一众纷纷冲上前,只道刘昌大喝,龙虎帮人等纷纷阻挡。

        柳逢春看得后方青华派、龙虎帮众人越来越远,亦大喊道:“柳朔在这儿!快来!”心想哪儿还有人听得到?若是走运再有人插一脚,情况混乱,说不定又是一个逃跑的机会,即使逃不了,来一个有情有义的大侠也是甚好。

        “臭弟弟,哥哥待你甚好,你却咬我!”原来翁七已爬上了马车顶:“看招!”

        柳逢春大喜,但转念一想,这个人也不安好心,哭道:“别打我别打我!”

        翁七使一掌劈山掌,眼见就是打到柳逢春,柳逢春方才见过青华派掌法的威力,只怕吃了这一掌要没半条命,柳逢春见翁七手臂那个牙印,脸上稍的一红,没想到掌风飒飒而过,一个汉子倒下了马车。

        “原来打的不是我,我还道是他记恨我咬他。”柳逢春心想道。此刻柳逢春才看清翁七的面貌,不白暂亦不古铜,算是眉清目秀,少几分江湖莽气,多一些少年豪爽,若不是此等情况相遇,柳逢春便是会很喜欢翁七这种哥哥。

        龙虎帮的马车忽右拐,忽左拐,翁七抓得不稳,另一个汉子往翁七一踢,翁七力气不济,又“哎呦”一声摔下了马车。

        “他奶奶的,黄毛小子,还敢上你爷爷的马车。”那汉子喊道。

        柳逢春只见翁七爬起身来,渐渐消失在远处。

        “给我安分点!”柳逢春眼前忽然一黑,原来正是龙虎帮的喽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嘴巴随即亦被堵上。

        柳逢春只觉一路颠簸,不知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洪水猛兽,想不到世道如此险恶,刚出了城门便落得个前路不明,生死掌控都不在自己手上的下场。

        然而是黑布,也能感受光线亮度,马车跑了许久,柳逢春只觉得光线愈加昏暗,想必应是月上半天,不久听得马脚步声陆陆续续停下,一个汉子道:“到了到了,备船!”

        另一个汉子撕下了柳逢春眼前的黑布,说道:“娃儿,你可见这儿风景甚好,你死在这儿也算是风水宝地了。”

        柳逢春打了一激灵:“什么?竟然要交代在这儿了?”

        林子里黑,柳逢春见不到龙虎帮的人的脸,只见得几道黑影,跟随着几道黑影走出林子,前方竟然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月光照水面上,倒映着的满天星河如宝石一般闪耀,柳逢春自然没见过宝石,星星又何尝不是最漂亮的宝石?

        凉风吹过,又是格外的寒冷。

        “哈哈哈哈,得了吧,你还戏弄人家小娃儿,他死了帮主可不让你有好果子吃。”又另一个汉子道。

        柳逢春活松一口气,看了看柳朔,似乎还在昏睡,心想道如果此刻醒来,这几个莽夫又怎是师父对手?柳逢春又看其身上的麻绳,绑得也是十分的要紧。

        前方正是一艘船,柳逢春被推上船去,划了些许时候,终于上了岸。

        柳逢春喊道:“你要带我去哪,你放开我!”这几个人皆不理会,道路泥泞潮湿,其后踏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屋子里,忽觉被狠狠一推,柳逢春与柳朔便应声倒在稻草中,随即一扇铁门关了起来,接着亮了一道光,原来是汉子点亮了烛台,才发现此处正是一座牢房。

        “嘿嘿,你们就在这儿等帮主吧。”那几个人说完便走。

        薄弱的灯光下,是柳朔那张昏睡的脸。

        “师父,师父?”柳逢春轻喊两声,只道是柳朔听不到,柳逢春心想:“房子昏暗,今日累了一天,明日说不定师父便会醒来。”

        一夜过后,日出东方,一缕阳光穿过铁窗落在柳逢春的脸上。

        柳逢春见柳朔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便学着大夫的手法,摸摸柳朔的脉搏,柳逢春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活着。”

        柳逢春往周遭看了看,此处是正正方方的一道牢笼,皆是精铁修成,方圆不过5尺,隔壁似乎还有其他的牢房,只不过只有牢没有人。对面正是昨日那座烛台,柳逢春用力抽动了一下牢门,牢门稳固,见被一把精钢细锁栓住,远处拐角有亮光,似乎是出口,可也不见有人值守,门外地面潮湿,门内稻草甚多,原来这稻草还是防潮。

        “有人吗?我饿啦!” 柳逢春大喊道。

        除了回声,丝毫不见有人答应,柳逢春又大喊几声,怎知隔壁牢笼传来一个声音:“谁啊谁啊,大早上的叫喊?”

        柳逢春心里疑惑,方才怎得不见人,又听得声音,仔细看去,还是不见人。忽然稻草翻一翻,一个人坐起身来,见了柳逢春,似乎好久没见着活人,说道:“哟哟哟,竟然有人来了。”

        柳逢春道:“你是谁?”

        那人怪道:“我才问你是谁呢。”

        柳逢春道:“我师徒二人遇到龙虎帮被抓啦,就到这儿来了。”

        那人道:“噢,龙虎帮,他们送吃的来没啊?”

        柳逢春道:“还没呢。大哥你可知道这儿怎么出去?”柳逢春自小以来跟着阿爷乞讨,见到衣冠光鲜的就叫老爷,公子哥儿就喊公子,其余不甚有钱的,统统喊大哥大爷姐姐,只见那人把头发一拨,竟然是跟阿爷的年纪相仿。

        那个大爷说道:“哦哟,这里我倒是知道怎么出去,只是饭来张口,这又是有个锁儿……”缓缓摸了一下小锁,道:“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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