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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你穿着单薄的短袖,站在大街中心的路灯旁。冷风吹红了你的鼻子,为了让冻僵的手暖和点,你的双手不停揉搓。周围有八条路,你得离开这里,找个去处。
你走向东南方的路,几分钟后,你看见这里很多人驼着背,怎么也直不起来,被现实压弯了。他们低头跟着前面驼背的人,看着脚下的路,目光短浅,不敢向前看。你和他们不一样,在路上的你一直昂首挺胸,目光炯炯有神,坚定不移地看着前方,并且你脚踏实地,很快你超过了他们。
奇怪的是,你走了好几个小时,也没人和你说话。一些人觉得你幼稚,另一些人感觉你不好相处。你总是抬头挺胸,斗志昂扬,和他们不一样。不合群的你他们自然不敢靠近。于是你鼓起勇气,向一人搭讪,只是想和他聊聊天,说说话,不然这旅途太无聊了。可是他说:“你不是我们的人,走开!”这句话伤害了你。你变得心灰意冷,头垂下来,你的背也像他们那样驼下来。你回头了,一步一步离开这条路。你不知走了多久,哐当一下,头撞上路灯,额头红了,才知道自己回来了。
回头望去,你再也看不见那些人,便收拾好心情,去了东方的路。没过几分钟,你看见这里有很多人。他们和你一样,抬头挺胸,斗志昂扬,充满希望。可是这条路有太多人,堵住了路。你在末尾,前进得很慢。漫长的等待让你感到无聊,便和周围的人聊起轻松、随意、平常的话题,问他们的老家是哪里?年龄多大了?家里有几口人?工资多少?他们如实告诉了你。你也向他们介绍自己。他们还拿出麻将、扑克,和你一同打发时间。隔了好几个小时,才前进几米。你开始担心,问他们:“这条路能到尽头吗?”
他们看出你的担忧,对你说:“不要怕,选择人多的路没有错。”可是你想走捷径超越他们,抛下新交的朋友离开这条路。
回到路灯的你打算去东北方看看,几分钟后,一个人向你走过来。过来人对你说:“这条路有一米七的黑熊,很危险。”你不相信,认为他说得不对,感觉自己是对的,能走到尽头。你不顾过来人的劝阻,坚持向前走。不久,你看见了黑熊的大脚印。你把脚印和过来人的警告联系在一起,还没看到黑熊的你害怕起来,一路跑回路灯。
又回到路灯的你打算去正北方看看。刚走了几步,看见这条路有很多面色蜡黄的中年人,他们循规蹈矩,善于忍让。这条路有严格的规定,人与人之间不能靠得太近,也不能离得太远,每个人必须间隔一米。不能想站那里,就站那里,不能随便乱站,所以在地上有一条黄线,标着间隔距离;每次步行的距离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所以两条黄线之间还有一条蓝色地标线,标着步行距离。这条路连前进的时间都规定了。他们三秒才能前进一步,快一秒不行,慢一秒也不行。为此尽头的人在这条路上安装了喇叭,它让你走,你才能走。
人与人之间不可以交头接耳,只能埋头前进。他们沉默寡言,一直忍着不敢说话。久而久之,他们不再说话,开始用纸和笔交流。你一直都是有话直说,不愿意用他们的方式交流,这一路也没有人搭理你。你只能改变自己,用纸和笔交流。某一天,你不懂事儿,在纸上写了不能写的文字。后来那个文字就不能写了。可是人有交流、表达的欲望。那个文字不能写出来,他们就用同音字、拼音,也可能是拼音首字母,代替被禁止写的文字。你和他们交流始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条路的人都懂,只有你不懂。他们只好打着手势向你解释。后来,越来越多的文字无法被写出来,他们沟通成了障碍,打手势相互交流的人越来越多。有一天纸和笔也被禁止使用。他们只能打着手势相互交流。你在这样的环境深感无力。你无法改变这一切!你无法改变环境!你只能改变自己……你开始和他们一样打着手势相互交流。你常常羡慕他们总能找到方法交流。你不理解为何他们要服从?其实他们心里清楚,只要忍耐,一直前进能到路的尽头,会有个去处。
你和他们一样,也想有个去处。可是你在这里始终感觉有什么东西压迫你,令你喘不过气,十分难受。你感觉一切都被控制了,很不自由。什么都定得死死的,什么都规定了,自由是这样失去的。还好这条路没有守卫,没有人要求你必须走这条路,你是自由的。明白这件事的你立刻转身,拔腿就跑。一不小心撞倒一个中年人,你没有回头,没有扶起他,你逃了。因为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快离开,快逃!
你再次回到路灯,去了西北方的路。走了半小时,你看见绿色的小草,清风带着血的腥味。你感觉不对劲,使劲伸长脖子,向远处望去,看见一群人拿着大刀,相互厮杀。血染红了刀口,一滴血掉在小草上,慢慢滑下来,滴在土壤上染红了。这是一个自由之地,也是是非之地。他们在这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点约束也没有。你在这里感觉危险,悄悄溜了回来。
回到路灯的你,注意到乌云笼罩了天空,月亮被遮住,周围黑得可怕。你看着路灯独自散发着黄黄的微光,这是你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有了它你不至于在路中迷失方向,能一次又一次回到这里。这次你选择通向西方的路。这条路黑黢黢的没有灯光,你向前走,看着地上的影子越来越短,直至消失。你伸出手,向前挥,确定前面没有阻拦,才伸出脚,向前探了探,确定前面不是坑,才放心踏出一步。你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挥了多少次手,不知道脚探了多少次。只是觉得,这条路恐怕还有很长,说不定没有出口。你想着:要是有一个同伴就好了,他可能有手电筒。他在前面为你探路,你跟在后面一点一点前进,你们说不定可以走通这条路。现在没有人帮你,只有你一个人面对漆黑的,不确定的,不知道未来的路。想到这里,你觉得自己十分孤单。你回头了,看见远处微弱的亮光。你抓住了希望,不停往回跑,你又回来了。
这次你换了一条西南方的路。你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分钟,看见路灯时不时闪一下,又突然熄灭,就算这样也没有人修理。你继续向前,闻到了烧饼焦焦的香味,走过去问卖家多少钱一个。店主告诉你两分钱一个。你给他一张一元的,他找了半天零钱还是没找齐,差你三分钱,于是他硬塞给你三个烧饼。你在路上吃了半块,还剩下半块没吃。你感觉烧饼只有盐味,不好吃。
继续往前深入,看见许多人衣不蔽体,他们肩膀裸露在外,常有两人在黑夜的寒风中,相互抱在一起为彼此取暖。一些人拿着缺口的讨饭碗,在路上行乞。你把四个没吃的烧饼,撕了两次,一块变四块,四块大饼变十六块。你把这些大饼全部施舍出去,就算这样仍然有一个小女孩没吃到,她眼巴巴看着你。你只好把吃过的半块饼给她。小女孩也不嫌弃,拿着你吃过的饼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最后剩下很小一块,她舍不得吃了,担心明天会挨饿。
你问她:“很好吃吗?”
她说:“好吃。”你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说好吃。你靠近了一个脸颊凹陷的乞丐,问他:“你为什么不离开呢?”他回答说:“因为我是在这里出生的。”你感觉莫名其妙。看了这么多贫穷的人,自然也会想,要是在这里待久了,你可能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凄惨,所以你回到路灯。
这时天空的乌云已经消散,圆月挂在空中,很是美丽。可是你无暇欣赏,接下来你还要去通向南方的路看看情况。这条路很不一样,连路灯都是新的。再往前走,看见一个人穿着灰色的衣裳,拿着抹布擦路灯。你带着好奇,想一探究竟,为什么这条路不一样。你继续向前,大概二十分钟,在路边出现一家面馆,你进去点了一碗清汤面,因为你不太能吃辣的。付钱时你才注意到,这碗连油腥都没有的清汤面居然要十二元一碗。你感觉店主在欺负外乡人,对他很是讨厌,可是面已经吃进你的肚子,不可能吐出来,只好乖乖付钱。填饱肚子的你,继续向前,在尽头看着道路两旁建起高楼大厦,周围还有汽车在街上跑来跑去。这里的人穿着昂贵的西装,戴着名牌腕表。每天上班下班,循规蹈矩,十分可怕。你拦下一个身穿名牌外套的男子,你问他:“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隔壁的路。那里有很多穷人挨饿受冻。”他回答说:“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他把你抛下继续往里走,你感觉这里的人毫无感情。
你在大街上寻找烧饼店,打算买些烧饼救济那些穷人。你找到一家烧饼,进去看了菜单,这里的烧饼居然是5元一个。你现在明白,十二元一碗的清汤面并不是店主欺负外乡人,而是这里的物价本是如此。身上的余钱不多,要是在这里生活,恐怕会饿死。趁服务员忙着招呼其他顾客,你红着脸偷偷离开这条路。
你回到路灯了……这是你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所以你一次又一次回到这里。现实中没有你想走的路,你只能不断回到路灯。你的目光看向下一条路,知道前方是什么,知道路里面有什么,还有什么好坚持的?你明白这是所有的路,现实无路可走,再也不知道去处是哪里,你不想走了,围绕着路灯不停在原地踱步。不断思考该去哪里?要去哪里?未来在哪里?你惶惶不安,混着忧虑、恐惧、担忧、苦恼各种复杂的情绪充斥整个脑子,这些全拧巴在一起,没有任何办法。你抓着脸,扯着头发,快疯了!双手抓住路灯的杆子,撞上去,一次又一次,不停说着:”去哪里啊!去哪里啊!”
在不停地撞击下,你的额头青了。感到一阵疲惫,一下子蹲下来,坐在路灯底座上。你的腰弯了,驼着的背抵住路灯的杆子,目光呆滞地望着,不停瞻语:“我是你们的人,我和你是一样的。”你现在比他们都更惨,他们都有路可走,而你无路可走。只是在原地呆滞地望着天空渐渐发白。
“嘿,你怎么了?”他向你搭话,“这里有这么多路,你干嘛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你呢?”
“知道,”他的家人经商,喜欢钱,所以他指着西南方说,“不要去西南方。我们总是在逃离贫困潦倒,向往荣华富贵。正确的路是南方,那里可以赚很多钱。”
“我跟着你吧。”你有方向了。
“路上有个伴,也好。”那人也不介意。
清晨,金黄的太阳徐徐从东方升起,你和他朝着偏离太阳的方向走了。你和他穿着灰色衣裳,拿着抹布,在路上日复一日擦路灯,直到路的尽头:死亡。
后记
这篇小说是灵感是我学习文学理论世界篇其中一章。这一节的老师讲了穿越小说的主人公往往具有这样优势:主人公知道历史如何发展,知道未来如何发展。为什么作者要加入这个优势呢?因为我们在现实中无法知道未来如何发展,为了释放作者自己焦虑给小说人物加加上知晓未来的设定,在偶然间引起广泛读者共鸣。一些有天赋的作者看见阅读的人多,也跟风尝试,写出爆款小说,穿越小说阅读量随之增加,于是穿越小说的写作模式和套路就这样出现了。这从侧面体现了现代人对不确定的未来感到焦虑,所以这样的小说可以得到大量读者共鸣,我写了一篇对未来感到焦虑的小说。
很早之前,我参加红岩文学杂志举办的,文学传承与承继公开演讲课,一个作家说:现代的作者都把自己藏得很深,看不出作者的个性,很多小说都像是同一个人写的。变成这样的原因,我找到了。
写作形式源自于,200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高行健创作的长篇小说《灵山》,开头他用了第二人称来写。高行健写得好,我看见别人写得好,自己也想试着写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