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比整个世界都懒惰,日日瘫软在沙发上,幻想成为世界运动的绝对参考系——可能是懒国的某种殊荣。
曾经我自诩是一个爱码字的少女,只不过论据需追溯至小学四年级,老师要求每天写一篇日记的年代。
那时,日记里充斥着流水账和花花草草,门前的月季花变着法子出现了百八十次,我就像一个植物学家,每天不忘关注下它的花朵枝叶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有时候实在没什么可写,只好关注它和外界的互动,比如飘飘摇摇的影子、远处飞来的小蝴蝶儿……穷尽观察和想象。
当然,如果父母不给我买亮闪闪的水晶凉鞋,他们也会屈尊出现在我的日记中,“爸爸妈妈,我只是想要一双凉鞋,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偶尔也会流露少女自负的谦虚,“这次考试虽然还是第一名,但才比第二名多了十分,唉退步了好难过,要不然下次超个二十分吧”。
长大很快,在琐碎生活以及浓烈情感的包裹下,几近难以察觉。
升至初中,换了学校,不再有老师每天催我写日记,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写了,毕竟好累还费脑细胞,有这时间多看几集还珠格格多好。
但我居然自动自觉开始写了,只不过道具从普通的日记本变成了带有密码锁的安全本。
新环境新朋友,无处倾诉的心事以及少女懵懂情思,事无巨细被我记载下来。
那时觉得写心上人名字是一件羞耻、慎之又慎的事情,所以我通常用首字母代替,比如盛想,用SX。
然而多年后,当我翻看旧日笔迹,竟完全想不起来这一个个代号是谁。十余年时光,那些难以启齿、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怀的名字,早就随着日落星起,湮灭在记忆的长河。
这种码字一直持续到高中结束,与作文、作业并行,此外唯一的码字活动就只余情书——如果与喜欢的男孩子之间的通信算得上情书的话。
我在应试教育的笼罩下,生活的无忧无虑、快乐天真,从未像突破体制的少男少女一样,抨击过高中沉重课业、集体控制等。
曾有过的反抗仅限于一两件小事,比如试卷太多做不完,每天拒绝写化学作业;跟班主任据理力争成立棋类社团(没错,那时08年恰逢山东素质教育拓展,在校推广兴趣社团,然而落到县市各校,校方为保证升学率是拒绝推行的)。
大抵是由于我和互联网相遇太晚,高中零星接触,对外界并没有强烈好奇。更多的反抗在于情感、荷尔蒙、喜欢和爱。
早恋,隐秘躁动,少男少女用眼神和文字交流,为避免被整个学校的老师雷达发现,甚至很少说话。
回看当年的情话,缠绵悱恻,傲娇天真,对爱情向往的一塌糊涂。但也理智的可怕,好好学习的词汇穿插其间。
在高中生眼中,大学,似乎是爱情自由的天堂。
大学可能是我码字的坟墓,耽于快乐不能自拔。灵感倒是很多,但总懒于动笔,即时通讯的发展让我难耐码字的缓慢。生活中的所有片段似乎都在飞速前行,容不得静默一刻的漫长。
也会有耐得住寂寞动笔的时候,往往是在遭遇重大情感挫折的时候。那个时刻,世界仿佛于我充满恶意,不愿跟上它的节奏,排斥融入其中。
坐在自己的封闭时空里,码个几天都没关系。
因此,只要观测码字时间线,便很容易晓得我喜欢过多少个少年,又失去了多少。
后来,我闲极无聊,也注册了一个公众号,栗五。
一年多只更新了三篇文章,两篇从简书搬过去,测试发布流程,一篇是在携程校招笔试时吐槽心爆棚,忍不住码出来。
但我没有运营的念头,也不好意思让朋友看到我如此丰富的内心戏。
因此,一年多,这个孤单的公众号只有6个粉丝,包括我、现任老公、几个陌生人还有我妈。
时光漫长,我几乎把这里遗忘了。直至前些天,闺蜜遭遇情感背叛,我恍惚间看到了当年大马路上哭的稀里哗啦的少女,顶着烈日每天骑五公里去挽回的少女……
忍不住又发了一篇推送,“给多少钱能摆平脚踩两只船”,来吐槽。
一个小时后,我收到了我妈的微信消息,一张截图,是一首写春天的诗歌。
我有些莫名,为什么给我发这个?往常不都是“小龙虾太脏致癌不能吃”“错过肝脏最佳排毒时间,熬夜猝死”之类的吗?
她说,
“看到你写的文章了,我看懂了,是XX的故事”,
“这是我一个业余写诗的学生,其中有一篇还选到了高中阅读里呢”,
“我现在对人生有好多感悟,但就是没有写作的才能,真遗憾啊”,
“作家写出的东西能感动别人,我可没有那个才能,但是你有”,
“平时有灵感就及时写出来,日积月累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
我简单地回复了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为码字,只为我妈的这一番话。
一年多没更新的死账号,更新不过一个小时,她认真看完了,看懂了是我的哪个朋友,特意去找到曾经学生的诗歌,挑了一首应景、温暖的,酝酿了说辞才发给我。
只是想告诉我,女儿,你码字很好,也有天赋,要坚持码字啊。
她又表扬、又举例,生怕我如当年一样叛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真的,泪如雨下。
大概是真的太爱我,即便看不到任何进步,也会盲目的相信我。相信这个远在北京、懒癌晚期的女儿,才华横溢、一如当年心灵手巧。
这样的爱,大概是我妈除生命之外,给我的最宝贵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