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两天一直在打电话问我,“包裹收到了没有啊,再不收到肉怕要坏了。” 语气忧心而急躁。我安慰她说,“快了,快了,你有这么丰富的经验还怕什么。” 电话那头噗嗤一声笑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由于假期的缘故,这个包裹迟来了一天,当我打开包裹,看到熟悉的油煎豆腐、油炸米粉肉、腊肉,竟然还有额外的一大块卤肉,我似乎明白母亲为什么忧心了,这块卤肉是她新增加的品种,心里没有把握是否会坏掉。
我怔怔地看着这许多散发着诱人油香的食物,眼前浮现出母亲的模样,仿佛看到她在灶台边耐心地守着油锅,火光映着她的脸,烟气直熏她的眼。她头上扎着毛巾,眯缝着眼睛,用筷子夹起一块块裹着面粉的肉放到油锅里去,油嗞嗞啦啦作响,她时而往后挪一下以防油溅到身上,筷子在锅里慢慢地翻动着,炸的劲儿要掌握好了,老了口感太硬,嫩了经不起路上折腾,母亲却每每对这个火候拿捏地恰到好处。
不知这次她又忙活了多久,忙完后是不是又一脸一头的油光,然后嚷着,“哎呀,我要洗个澡了!” 我心里照例升腾起一股夹杂着甜蜜、酸涩、自豪、温暖的复杂感情,打电话给母亲,很想说出自己的感受,说一些“肉麻”的话 ,可一开口却是,“妈,那个......包裹收到了,肉很好吃...很好吃呢......” 母亲在电话里咯咯笑个不停。
我懊恼自己的笨拙,内心不复平静,思绪飞远,回首起来,不禁自问,“这是收到的母亲的第多少个包裹了?”
记得初上大学的时候,远离家乡,分外想念家里的饭菜,跟母亲提起,她二话没说就给我寄了一大罐腌好的鱼和肉。那种只有母亲才能做出来的味道,仿佛一下子把我带回了家里。
毕业后在异乡打拼的几年,是收到母亲包裹最多、品种最丰富的时候,这完全要得益于运输包裹的交通方式的改变。有一次没买到火车票,我坐了从家里县城直达工作城市的大巴,母亲在送我上车的时候,突然眼睛一亮,很兴奋地说道,“既然有大巴到你那,以后我寄东西就方便了,让司机给你捎过去。” 我听了哈哈笑她傻,哪有司机愿意干这事。
没想到她后来竟然真地这样做了,在家乡金橘丰收的季节,托一个司机给我捎来了一大袋橘子。“正好有一个认识的朋友在汽车站上班,托她找了个司机,给司机买包烟,嘿嘿,事情就给办妥了。”母亲无比欣慰,又十分认真地嘱咐我,“你去拿包裹的时候一定要对司机师傅说声感谢啊。” 我连连答应,激动地夜不能寐,这是第一次在最合适的季节吃到家乡的橘子。我对母亲说过外面的橘子味同嚼蜡,她许是记着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法邮寄,现在终于找到办法了。
自从有了这个方便的法子,母亲便时常给我寄点家里的东西,比如鸡蛋、肉。我逗她说,“给司机的小费也足够我在这边买了。” 母亲不以为然,“这钱能买的到吗,这是我给你精心准备的,跟外面的东西能一样吗?” 我赶紧败下阵来,连连说是。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我渴望收到包裹,可是又不忍想象她为筹备这些东西操劳奔波的样子。
这样的寄送方式随着母亲跟着弟弟南下去照顾他们而结束,母亲也离开了家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给我寄过东西。有一天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我给妞妞(我女儿)买了一身衣服,给你寄过去,你把地址给我,我叫个快递。” 我讶异地问,“你还会叫快递?” 母亲慢吞吞地说道,“还...不太熟,让你爸叫,我先学着。” 我瞬觉喉咙堵塞,鼻子酸涩,说不出话来。
时光如梭,母爱悠悠,小小包裹,解我乡愁。这近二十年来,母亲用包裹传递着她的爱,使我时时感受到家(乡)的气息,并不曾觉得离他们很远。“到底收到过母亲的多少个包裹呢?”我默念着这个根本无法计算和回答的问题,思想起来,这么多年我却没有为她精心准备过一个礼物,给她送去一份惊喜,我倍感惭愧而惶恐,坐立不安,不禁头涔涔了。翻到手机里母亲最近给我看的她颇为得意的照片,她穿着粉色衣服,张开双臂,和同伴站在花丛里甜甜地笑着,我当时大笑,说了一句臭美。现在想起来其实母亲一直都挺美的,只是我早已习惯了她宽大衣服下胖胖的在屋里忙来忙去的身影,而忘了从前她也有细细的腰肢和白皙的脸庞。
“那就准备好材料,好好的让您臭美吧。”我内心狡黠地笑笑。 我憧憬着,当母亲打开我给她寄的包裹,会有什么样的可爱表情?当她化好妆容,系上丝巾,又是怎样一副美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