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主动打给我,哪怕做白日梦的时候也没有。当一件事超出最狂野的幻想之后,反而不会喜出望外,大脑需要时间来确认这不是你想多了。任何人被骗得多了都会变得防备,大脑也是。
那天我凌晨三点睡不着起来给自己做宵夜吃,家里还剩把挂面和半罐甜面酱,还有根黄瓜,正好可以拿来做凉面。我不是个身怀厨艺的男人。只是一个人住久了,总会攒下几个拿手菜,用来宽慰自己。
锅里煮着水,手起刀落案板上的黄瓜“哒哒哒”碎成丝,带节奏的切菜声让人很心安。水开了,滚起的蒸汽扑在脸上,额头上冒出细汗,伸手开油烟机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她。
她问我是不是在厨房,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让我打开窗,我开窗看到她在楼下冲我招手。我在电话里告诉她我家的门牌号,她说这就上来。
压抑的开心一点点释放出来,在大脑里横冲直撞。做梦一样。我至今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让她一个人半夜在外面游荡。
她敲门进来笑盈盈地问我怎么还不睡,我侧身把她让进门说睡不着起来做宵夜吃。她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就跑进厨房,问我做什么呢,让我多做点,她也饿了。
我当然说好。添了点水继续烧上,操起刀“哒哒哒”切剩下的黄瓜。她倚在门框上,说前几天黑子婚礼,问我怎么没去。我说那天正赶上老家一个发小结婚,一起长大的,必须得回。让别的朋友把黑子的份子钱给捎上了。
她有点惊讶,说还以为我跟黑子是生死弟兄。我笑笑,说哪那么多生死弟兄,顶多算狗肉朋友,一起逛逛夜店练个摊什么的而已。
她愣了下,说你们男生也这么虚头巴脑的。
然后有点冷场,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她好奇似得往前探身,问我打算做什么。
我说凉面,松了一口气。
我和她从没聊过私密的话题。她并没有回应我敞开的心菲。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剖开给人看产生的满足感之后却是失落和不安。好在她移开了话题,让我没那么像个傻瓜。
水又开了,把面下到锅里,撒上盐盖上锅盖。抬头正对上她的眼睛,笑盈盈的眼角向上挑起来。发梢散在肩膀上,上身罩着件披肩,流苏晃啊晃的。
她问我经常半夜不睡起来做东西吃么,我鬼使神差地说是,没有原来上大学那会睡眠好了。她问我是不是有烦心事,我说没啊,活得没心没肺的,吃了睡睡了吃。
她说才不是,总觉得我心事重重的。我说没有,长得苦相,不如她一脸的亲和,去哪都是欢声笑语的。
她抿嘴笑了笑,说没发现我嘴还挺甜的。
说话间面就熟了,盛到碗里放到水龙头下用凉水冲了下,把水沥干后分成小碗,撒上黄瓜丝和甜面酱。我在忙活的时候她都没有说话,回过头看她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拿起碗筷招呼她来餐厅,她突然回过神来,说我帮你拿。
我是有跟她表白过的,像这个世界大部分的表白一样无疾而终。她婉转地表达了拒绝,我故作轻松地表示没关系。庆幸的是她对这种关系驾轻就熟,我们还是可以不尴尬地相处。
她把面拌了下,吃了一口露出惊喜的样子,说好吃,说她还以为是朝鲜冷面什么的。我说不是,就叫凉面,老家人夏天都这么吃,一家人煮一大碗面,凉水冲得了拌上香椿芽,再来点扎啤就算避暑了。
她说确实好吃,没想过面条还能这么做。
我说宵夜不能太繁复,不是大动刀火的时候,也不能太平淡,把胃叫醒了不好随便打发,简单有点滋味最好。
她笑说还吃出理论了,不过比出去泡吧刷夜有意思多了。
我张口想说是啊,晚上吃东西最真实,只给自己吃,不糊弄也不炫耀。话没出口突然有点惶恐。这会不会让她觉得我是个怪人,什么的loser才会吃个面想那么多。但我又完全不知道树立什么样的形象会让她更喜欢一点。我能确定的只有我本来的样子是她不喜欢的。
我不喜欢这种思前想后,这种把自己丢在地上等人来捡的无力感。可无力感之所以让人讨厌,就是因为我对它无能为力。
只能笑笑说,我喜欢瞎想。
她低头吃面,左手撩起头发,右手拿筷子夹起来送进嘴里,酱擦在唇膏上映得嘴唇愈发闪闪发亮。
这是我关于那天最美好的回忆。
我问过自己她到底哪不一样。她不是国色天香气质高冷让人魂牵梦萦的那种。这种问题怎么也找不到答案。但一想起她,想起那天晚上她吃面的样子,我就像被击中了一样,一张丑脸上泛起笑容。
从那以后每到两点多,我就起来把厨房的灯打开。写下来的时候我也觉得这样做看上去很绝望。但我其实是很开心的。仿佛灯亮着她就还在。
隐隐地期待。
改编自林夕作词、古巨基演唱的 《心跳回忆》。
不甚满意,敬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