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冷风一身疲惫回到家里,晚饭如何对付?冰箱里冷冻的副食实在懒得向外拿。案板上只有半块青萝卜,橱柜里还有一包花生米,一个地瓜。想起妈妈曾说过,只要有这几样就可以做咸菜粥了,于冬天最相宜。
于是把青萝卜洗净切成细细的丝,花生米切成碎末,地瓜切成小块,先将锅中倒水烧沸,把切碎的花生米和地瓜放入开水中熬煮翻滚,不一会儿,锅里就“咕嘟嘟”的响起来,花生米和地瓜唱起了欢乐的合奏,热气四散,厨房里也充满了自清淡而渐渐浓郁的醇香,香气窜入鼻孔,不禁深深吸入两口。继而再将切好的萝卜丝投入热水中继续熬煮,萝卜的清鲜之气又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
妈妈说,花生米天然含油,在热水里沸腾,油香与地瓜的甜软黏糯丝丝交融,再加上有青嫩水脆的萝卜丝及其浆汁来调和,可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啊。复加入适量的盐,用新鲜的玉米面搅拌成糊糊投入锅中再搅拌,便成为一锅玉米地瓜蔬菜粥也,盛上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喝下去,心也滚烫,忽觉得幸福原来如此唾手可得。
站在灶前,看袅袅热气在炉火上升腾,与暖黄的灯光交织成我记忆里无比熟悉而亲切的一幕幕,那是植入骨髓、嵌入生命的一幕幕。
那时我坐在小板凳上往锅底一根一根添柴火,妈妈在灶台上弯腰掌锅,柴火明明灭灭映红了她的面庞,她的脸丰润而端凝,锅里“滋啦啦,滋啦啦”,是葱花姜末投在热油里炼出的浓香。她是天生的艺术家,任是在我看来多么简单的原料,哪怕只一块白菜帮子,在缺鱼少肉的贫寒岁月,也能在她手中搞出神奇而色味俱佳的花样;她是天生的化学家,属于她的火候、用料的比重、入锅的顺序和灵机一动的慧心,总能质变出别人做不出来的自带鲜香的美食。那时的妈妈有着明亮的眼睛,如云的鬓发。村里谁家的红白喜事,她是厨房里被邀请的重要的嘉宾。
那时的冬天,我每天骑自行车(后来是电动车、摩托车、汽车载着女儿)放学回家,总有满桌各色花样的菜肴等着我们,每个人面前也总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地瓜菜粥,捧起滚烫的碗,冰凉的双手立刻感到了无比的熨帖,喝进肚里,自五脏六腑都在诉说着无以言说的欢愉。没喝完一半,妈妈的大勺子又给添满了。那时的妈妈虽已两鬓染白,却仍健步如飞。
生活这辆马车总会偏离它预设的轨道,脑溢血愈后的妈妈每日在右腿麻木疼痛的后遗症中蹒跚度日,虽多方寻医,依然无效。我对她说:什么都不用您做,只要您好好的活着。但她总会不期然一个电话打过来:“我给你剁了几个菜团子,你包水饺省点事。”又一个电话打过来:“我给你择好了豆角,洗净了,你过来拿着,回去就可以下锅。”再一个电话过来:“我告诉你,小豆腐这样做啊,首先……其次……”
……无论多么冷,大风大雪,想起这些,心上总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