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时常经过通湖路,这条路上的几间吃货和玩咖称为"经典"的慢摇吧和茶室都被我坐了个遍,当然不是一个人,还有几位一腔废话的友人。后来我们去“派提酒庄"的次数多了一些,因为老板是宋的好友,宋要移民加拿大,他对这家店因为熟门熟路而变得十分依赖,一周不来三四回都不行。我这方面一向听他的,只要他说:喂𠲖,今晚派提呵。我二话没说就到了。买几瓶啤酒,在闹市场似的声海中,我们大声说话以便让对方听到,既像在海中欢呼雀跃,也像在波浪中彼此呼救取暖,而平常,我们更习惯悄声细语。
宋挣扎了几年,终于可以“爬上黄金海岸”,但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可说的话却比平常少一些,还好有其他人在,让我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嘶叫,听着四周的PK似的声音与声音的缠斗,会幽幽地想到:那么,10年之后,你会在哪里呢?这一“心问”立即脱离我的内心,外逸而如上天的声音,渐渐俯下,问人类:你在哪里?人类浑然不觉,继续他们的声海制造,制造着快意无限的废话,反反复复,夜以继日,直至“天渐渐光,云慢慢地散,悲情的土地……”,人跌跌撞撞地散了,天冷冷漠漠地看着。分别的前一夜,宋坐上车之前说了一句:兄弟,再见!三十年的相识,第一回听到他的“再见”,这一声礼,紧了紧我的心。
都市中有“派提酒庄”这样的酒吧,是都市人的福气。若论它的特点,似乎不必,酒价有高有低,而你买一瓶可乐,也可以坐上一宵;若你要想买醉,大把地花钞票,它也能让你“一晌贪欢”。顺便与旁边的辣妹搭搭讪,互加微信,请她喝个爽,难说今晚就没戏。碰上好酒的辣妹甜姐儿,你撒开了“酒拼”,只要你买单,她们自然奉陪,末了还能扶着你将身子像本子似的“折成”两半,塞进的士:帅哥,自个儿回家写艳遇微信发朋友圈呐吧,我们几个闺蜜还有下一摊呢,手机催死人了,就此别过。
在城里大家都是陌生人,而在这种坰场所,闹哄哄的,有酒相助,做了几个小时的熟人,听一听鲍勃·迪伦的《暴雨将至》,有时候意外地听见一些老歌,“寂寞难耐,寂寞难耐……”听见犹如过去时光的小曲,难免双眼湿润,想起一些似有似无的往事,这种中国式中产阶级的“中级趣味”,每个晚上都在上演,演成了一出庸常的喜剧。
我一般选择坐吧台,环顾四周,看看歌手动着的嘴唇,保持一段时间内的绝对沉默,像一只有点年头的狗,暗自喘息,忧郁着明天的忧郁。
有过一回,恋爱突然来了,一个美人儿伸出她的纤纤小手,摸着“这只狗”,让他内心的情愫缓缓冒上来,眼睛睁亮了,看见昏暗的亮光,人影幢幢,浪声戏语,他不能自禁地发出“爱的叹息”,并说道:那么上楼,找一间包间?
美人儿对敞开式的狭窄的包间没有兴趣,那用来放一只狗是够的,再插一个人,即便是“侍狗的宠儿”,不但体会不出意味,还会浑身不自在。
那段时间,我同美人儿选择坐在二楼靠扶栏的桌边,各自一份饮品,艰难地吐露心声。因为,这算是爱吗?我们如此陌生,当爱来临的时候,什么都没准备就上了,马马虎虎地就成了“那段日子里的恋爱的人”。在这之前,我们还只是熟人时,彼此更加熟悉,有说有笑,忙于生活,人际,他人的家长里短,现在,这些全消了,我们要讲些情话,甜言蜜语,可是,我们发现自己不会,只有断断续续的无法直奔主题的废话,它同此时酒吧中的废话群体倒是相当投缘。“那么你喜欢喝酒吗?”“我不很喜欢,其实也不爱喝酒,实在无聊了,以前大喝买醉。”这场“派提吧”的恋爱战短短“打”了几天,两边既无斩获亦无受伤,毫无感觉地在夜幕下各自收兵回家,“天渐渐光,云慢慢地散,悲情的土地……”,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向杯中寻。一场冒着傻气的“艳遇”,把飞吻藏在了“派提吧”的阴影中。
偶尔有几回听话神宋谈他在酒吧带女孩回家的事,就因他话如泉涌,一小时的遭遇讲起来像有一天般漫长。逐渐听了不耐烦,于是插嘴道:讲一个与酒吧夜总会无关的一夜情来!没想到他还真的讲起来。多吵的酒吧,今夜你的人生犹如浊水溅落在这里,等它干了,被风吹干,想想看,谁没有一夜情,即便梦中也能有一回,何必听他人的老故事,如同嚼不出味的口香糖,吐掉,吐了吧。干了,干了这一杯。
[选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