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吃饭乃是人生的大事。在文人墨客的书卷里,就少不了写到饭食酒菜,书卷气,烟火气,都在字里行间氤氲。他们很会吃,吃出经典,吃出品位,吃出境界,一篇大文字,几乎就是一个饭店,作者就是那掌勺的师傅。文学创作,其实也和做菜差不多,都讲究个色香味俱全。写作,是让人去读;炒菜,是让人去吃的。读书,除了学习,还能浸润心灵;吃菜,除了果腹,还能犒享味蕾。
吃货读名著,也就是读出一盘盘的好菜,写书的人和书里的人在吃货读者看来也都是地地道道地吃货。在不同的作品里,关于吃也是不一样的。《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豪爽慷慨,讲究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动不动就吆喝:“切两斤熟牛肉,上一壶酒。”也就当时富户出身的宋江勉强谈得上讲究,能吃出隔夜的不新鲜的鱼肉。要是放到《红楼梦》里,宝二爷来那么一句:“切两斤熟牛肉,上一壶酒。”不说吓坏大观园的女孩子,林妹妹也得吓哭了。所以写书的,得懂得吃喝,写好吃喝。
《金瓶梅》里兰陵笑笑生写的酒菜再丰盛,也撑不起经典,只是俗世里懂的烟火,倒是像山东临沂饭馆里的酒食。比较出色的一桌菜是西门庆宴请梵僧的酒菜:先是四碟小菜:一碟头鱼,一碟糟鸡,一碟乌皮鸡,一碟舞鲈公。又拿上四样下饭:一碟羊角葱参炒的核桃肉,一碟细饴切的酥样子肉,一碟肥肥的羊灌肠,一碟光溜溜的滑鳅。接着是一道汤:一个碗内两个肉圆子,夹着一条花肠滚子肉,名唤一龙戏二珠汤。再来一大盘高装肉包子。然后喝酒:“拿过团靶钩头鸡脖壶来,打开腰州精制的红泥头,一股一股冒出滋阴摔白酒来,倾在那倒垂莲蓬高脚钟内,递与梵僧,那梵僧接放口内,一吸而饮之。”下酒菜是:一碟一寸的骑马肠儿,一碟腌腊鹅脖子。还有两样下酒艳物:一碟子癞葡萄,一碟子流心红李子。最后,“又是一大碗鳝鱼面与菜卷儿,一齐拿上来与梵僧打散”。丰盛是丰盛,也很解馋,到底不如《红楼梦》里那道茄鮝经典。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凤姐奉贾母之命,挟了些茄鲞给刘姥姥吃,刘姥姥吃了说:“别哄我,茄子跑出这味儿来,我们也不用种粮食了,只种茄子了。”这道菜的做法,书中进行了较为详细的介绍,凤姐向刘姥姥讲解说:“把才摘下来的茄子把皮去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食材荤素搭配,工序繁杂有序,颇有江南的精致。钟鼓馔玉簪缨望族里的酒菜,岂是村巷里的暴发户所能相比的。
苏东坡的一生宦海沉浮颠沛流离,爱情事业皆坎坷,情场官场两失意,可是却得意了文学,得意了酒食。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史的时候,在贬谪之地竟发明了好几种吃食:东坡肘子、东坡豆腐、东坡肉等等。他还喜欢吃荔枝“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酒肉穿肠过,才有名篇千古流传。在此期间,他写出了千古名篇《前赤壁赋》、《后赤壁赋》还有一系列的诗词。他好像是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可是,要没有肉,如何能有东坡肘子呢。
个人认为李渔才是个大吃货,特别会吃。在《闲情偶寄》里用了整整一个章节“饮馔部”来写吃喝。在里面怎样炒菜,怎样吃笋,怎样炖蘑菇,怎样煲汤,怎样烹肉,怎样脍鱼,不厌其烦,一点一点地详细写来。
还记得在大学里读过陆文夫的《美食家》,里面那个好吃成精、被封为美食家的朱自冶也真算是吃货精了,为了喝上一碗鸿兴楼的头汤面,竟然连懒觉也不睡了,天不亮就去鸿兴楼等着。
作家们写吃食,一般多写家乡的。迟子建有篇《故乡的吃食》,写的是白山黑水的东北饭菜。开篇就说“北方人好吃,但吃得不像南方人那么讲究和精致,菜品味重色黯,所以真正...如果不年不节的,平素大家吃的都很简单。”厚重实在,有黑土地的风格。
汪曾祺老先生有一篇《故乡的食物》连个引子都省了,上来就写各色美食,精致的南方小吃。做菜讲究简约而不简单,注重的是食材的原味。如汪老的一盘干贝烧小萝卜,就让客人吃得赞不绝口。
写书的一粥一饭,一丝一缕,都要关心。如此才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像真正的诗人那样吃着五谷杂粮,心中要装有一个天堂。
行文至此,忽然感觉有些饿了。电饭锅里的红枣糯米粥也该熟了。
邰枫,心理咨询师,高中语文教师,业余汉语创作,读书,教书,写书,纸醉书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