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提交了志愿表后,吴橙言脑子有点发懵,心有点发慌,这才像突然清醒了似的,明确了这是现实,才意识到自己填报的志愿本质上差距有多大,怎么会愿意听从妈妈的意见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几天滴酒未沾,人清醒得很,可这个志愿填写像是在醉酒状态下进行的。她郁闷地直挠头,头发三天没洗了,大夏天的居然三天没洗头,吴橙言暗骂自己近乎荒唐的状态。
“听从母愿是否意味着我根本就害怕妈妈,不仅在生活上,更是在心理上完全在她的笼罩之下,即使她知道了我的性取向,也断定我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除了被事情本身刺激到了之外,并没有多过地跟我交涉或是管束什么,这可真是……”当天晚上,吴橙言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眠,思维貌似混乱,实则发散性地想到了许多未曾想过的事情。
兼职工作已经进入习惯性状态,生活上,母女俩虽然见面少,但话不经意间也多了起来,家里不再像之前那种淡淡到近乎陌路人的氛围。一到周末,钱音会做好几个小菜,不停地叨叨着让吴橙言多吃点,说着说着就会开始给她夹菜。吴橙言倒也不拒绝,每次都拼命吃很多,她也不愿意破坏慢慢恢复的好氛围。
天气越来越热,已经七月下旬了,吴橙言有时意识到日子的流逝速度,心情有点复杂,人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状态,时光总是在分分秒秒地走过,无暇感受那温吞吞的过程,只会猛然间敲击你,也许这是属于时间的独有魅力。
某天下班,天气尤其沉闷,云层乌黑,压得极低,仿佛要触碰到建筑物了,且推动得很快,马上要大雨了。吴橙言从地铁站出来后望着这个天气,恨不得马上到家,脚下的步子开始小跑起来,慢慢地开始放开了步伐,全速奔跑。
从地铁站到家需要穿过两个街口,其实不是很远,但此时吴橙言只想快点回家,现在是在和天气比速度。街上的行人个个都行色匆匆,不少人在不停地看看天空,而后目光寻找着出租车的影子。
已经在下雨了,在吴橙言的身后,雨水就像被什么东西引领着一样,齐刷刷地由东往西推进,听声音就知道很大。吴橙言迅速地侧头瞥了一眼,预计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而自己离小区大门只差过马路的距离。
豆大的雨点最终打湿了吴橙言的背部,当转过身来望着那满世界的水珠子,只见雨过之处,都泛着一层白茫茫,那是雨水带走了盛夏的热气,所谓氤氲就是这种感觉吧。吴橙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胜利的笑容,拍了拍背部,便转身进了楼道。
刚进门,就听见钱音在和谁通电话,再仔细一听她的语气,吴橙言就猜到了电话那头是谁。
“你等一下,她回来了,你自己跟她说。”钱音见吴橙言回家了,便赶忙叫她接听电话:“橙言,你回来得正好,你爸的电话,过来接一下。”
吴橙言一个箭步走到母亲身边,接过电话:“喂,爸。”
电话那头深沉的中年男声平缓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欣喜和歉意:“喂,橙言啊,小橙子,过的好吗?这么久爸爸没跟你联系,真是对不起啊。”
“我知道你忙,我不也没联系你吗?所以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对不起的。”这是实话。她的确没有想着要联系自己的父亲吴水华。
“嘿嘿嘿……我本来是联系你手机的,一直联系不上,刚问你妈,她说为避免影响高考就没收了你的手机,我想,应该另有原因吧?”
“就是她说的那样,之前成绩有点不稳定。”吴橙言含糊其辞。
“呵呵呵,这样啊,爸爸还以为你们母女间闹了什么大矛盾呢,没事就好。爸爸这次打电话过来是因为奶奶想见你,孙辈考上大学了,她开心着呢。你近期回家看看吧,至少上大学之前去一次。”
“好的,知道了,我会去的。”
吴橙言的父亲一直在家乡发展,就职于是政府园林部门,并且早已再婚,有了新的家庭。对于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只在奶奶的六十大寿上见过一次。
和父亲吴水华也有三四年没见了,似乎从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再碰过面,偶有联系都有赖于通讯技术。这次和父亲的通话,听到他的声音,总觉得父亲苍老了不少,那一句“小橙子”听起来也没以前清脆爽朗了,是因为橙子成熟了所以也要相应地用深沉的语气表达吗?吴橙言的心情变得有点像外面的天气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呀?”钱音洗了个苹果,对切成两半,一半递给了吴橙言。
吴橙言接过苹果,咬了一小口,“等兼职结束吧,去了应该会住上一两天。”
“随你。说起来你到底在哪家影院兼职啊?”钱音往上发上一坐,随手开了电视,似若无其事地问道,“你的工作时间也不像在影院工作。”
这问题到底还是来了,虽然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但真的被问到了,还是觉得那么突如其来,让人心惊肉跳的。
这苹果味道也许真的一般,吴橙言咬的第二口依然那么小,身子侧靠在餐桌上,视线对着电视机,脑海里翻箱倒柜地找着以前想过的合适答案。可一瞬间都觉得那些答案都会给自己挖坑,还是说先不管不顾地胡乱说一家影院名字,反正钱音是不会去看电影的。
“在徐汇的,那边比较照顾学生兼职。”吴橙言的回答很气弱,心虚得连嘴里的苹果渣都咽不下去。
“嗯,哪家呢?以后你休息的时候我俩去看场电影。”
“谁要跟你去看,不跟你说了,我回房看会儿书。”不管不顾地撇下了像被人打了脸的钱音,吴橙言一溜烟进了自己的房间。在关门之前,听见钱音在嘟哝着什么,由于吃着苹果,口齿有些不清,但还是听清了个大概:好好跟你说话你就不会好好回答,像你这样在外面,人家会说你没教养。
不一会儿,只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近及远,而后大门一开一关的声音。
吴橙言靠着书桌,望着边上的书架,也没打算看什么书,苹果吃了一小半,只觉得越吃越索然无味,干脆就把剩下的丢进了桌脚边的垃圾桶。
进入八月,气温连日攀升,而城市的夏天总是比乡野多了几分燥热,在路上走着,随时都会感受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热浪,抬起眼皮一看,就觉得热浪所过之处的事物成波浪纹在跳动,路上一辆辆汽车经过时发动机的声音以及尾气都可以成为让人抓狂的爆发点,每时每刻走两步就出汗的季节,让人只想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待着,连早上出门买菜都需要勇气,至少吴橙言是没有勇气出门买菜了,如今她去兼职都是掐好时间的,早一分钟她都不出门。然而她也并非是那一类一到夏天就蔫儿了的人,只是不喜欢出一点汗黏在身上半吊子的感觉。
在酒吧里,天气被气氛所取代,成了另一种让人不爽的燥热,越值盛夏,客人们的兴奋点就越高,吴橙言的心情起伏也随之波动。
不久在酒吧发生了一次暴力事件,这让吴橙言决定提前结束第一次的暑期兼职生涯。
事情发生的原因并不复杂。一个男同志借酒浇愁,和同伴们诉苦,他怀疑他的爱人有不忠的行为。而不明真相的爱人赶来现场,被对方借着酒意质问真相。因顾及到颜面就想把对方先带回家再说。略有醉意的男人当然不依,要他爱人当着朋友们的面解释清楚。一个拽着对方往外走,一个死命反抗,一来二去地,略有醉意的男的一个踉跄,头磕到了桌子上,虽然没什么事,但他的同伴就立刻认为是对方故意的,毕竟在忽明忽暗的环境里会有任何可能性,遂而起了争执。激烈的言语一下子就能演变成肢体碰撞,混战就这么开始了。
吴橙言在一旁给其他客人服务,见形势不对,便匆匆忙忙地服务完毕,准备离开。她一个转身便被迎面而来的闹事者撞击了一下,吴橙言仰面而倒,背部重重地摔在地上,而地上不巧还有些个刚才他们推搡的时候滚落到周边的酒瓶子,背部被酒瓶子硌得生疼,没能一下子站起来。
好在边上的客人过来扶了她一把,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她连声道谢,客人们也随之散开了些。吴橙言忍着痛,略狼狈地来到吧台边上,稍作休整。这时有人递过来一杯水,抬眼一看,是亓敏。一边感谢一边接过水,大口喝了两口,放下杯子后依然不停地道谢。
“没事儿,这种是小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下次你要避开得更快些哦。”亓敏善意提醒她。
亓敏的微笑多少给了吴橙言的安慰。客人们的麻烦事即使之后见了血,也在一小会儿时间里就被平息了。可吴橙言的痛感没有那么快速消除,依旧忙忙碌碌地服务每一位客人,一旦有喘口气的时间她反倒有些许茫然,实实在在目睹了酒吧闹事的场景,正如当初萧潇对她的告诫,更何况现在背部仿佛随时都会让她重温一下咯到瓶子时的疼痛。
惊心动魄的一天结束了。一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除去必要的呼吸和眨眼,吴橙言连眼珠子都无力转动一下。空调的智能调频声显得格外突出。
背部已恢复如初,没有留下淤青,但那个暴力场面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想要消除就没那么容易,毕竟她还是第一次亲历这样的留血事件。
上下眼皮开始相互拥抱,睡意越来越浓,她潜意识里却冒出结束兼职的想法,只一个转瞬,睡意就完全覆盖了所有的意识。
这个想法在三天之后变成了决定。决定辞职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前几天的暴力事件,关键因素还是吴橙言心里出现了厌恶之情,完全没有了当初对酒吧工作的热情。算算工作时间也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算算工资,除去一部国产千元机后,剩下的钱还能给自己近一个月的生活费,这个暑假真是没白过。
唯一的悲伤点就是,在这个火热的季节里,与母亲的关系始终在冬季里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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