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那棵大树又生了绿芽,一冬光突突的,杵在路口,看了叫人心生寒意。嫩绿的芽生出来,就好似又活过来了。
莫灵儿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眺望着村头,大树又活过来了,而灵儿的心却没活过来,面黄肌瘦,耷拉在额头上的刘海,油腻腻,粘乎乎,“我还在看什么?是不是傻啊!”灵儿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呆滞的目光却恨不得把村头那棵大树看成个人影,把它看穿了,看化了,看没了……
“你作死啊!太阳都晒屁股了,锅还是冷的,地也不下!”
“……你天天这么个样子,做给谁看啊?”
“……”
灵儿心早就死了,莫大娘一天到晚骂骂叨叨,早就看够了灵儿那副死棺材样。当年莫大娘要死要活和村书记的儿子搞在一起,莫大娘的家人不答应,村书记的儿子是出了名的狗仗人势,就凭着他爹在村里的权势到处拈花惹草,莫大娘却是不理会家人的反对,一作孽有了灵儿,莫大娘家人发现有了孩子,要求结婚,村书记的儿子却一口咬定不是他的,他没干过那事。莫大娘家人拧不过莫大娘最终答应把孩子生下来,村书记一家忽然一夜全搬走了,听说是调到某个地方当了大官。莫大娘从此也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自此,莫大娘一家再少和村里人聚成一堆,都各自种着各自的地,闷闷的生活着。
灵儿,生下来却十分乖巧伶俐,见人就爱笑,刚开始很多人议论这没人要的野孩子,大人们见着这么可爱乖巧的孩子,渐渐地,也觉着可怜,可恨那村书记一家,这么可爱的孩子狠心不要,自灵儿慢慢长大,莫大娘一家和村里人的关系也慢慢变得温和了。
灵儿,十六岁,就已是满面桃花,笑起来一对酒窝,就像是山里小溪涓涓流水,醉了一山种地的汉子们。两根粗黑的大辫子,微微隆起的乳房,洗的干干净净的一身蓝布衣服,一双莫大娘亲手纳的黑布鞋,在小溪边和村里丫头们洗衣服,哼着山歌,甜甜的声音把地里汉子们的心都融化了,都恨不得早点放下锄头,跑到小溪边佯装喝水,趁机和灵儿搭句话。
灵儿打小和村子里的丫头小子们在一处,一起种地,一起学着纳鞋底。村里穷,要上学,得走到十多公里的山外面的小镇上去上学,那上学的路十分难走,得翻过几座山,还得淌水,以前也有下了暴雨谁家的孩子失足滑下山崖摔死的。村里,虽然穷,大人们却十分疼爱孩子,也觉着在这山里种地能养活一家人,因此女孩子们便大多不去上学。灵儿家本没有男人,自然是更穷一些,更到不了那十几公里外的小镇上学,灵儿长到十六岁,一共也没去过几回那小镇。
不过,灵儿,却对那小镇十分向往,每次从小镇回来都会失落好几天,小镇有很多新鲜玩意儿,是这村里都没有的,灵儿越长大,心里越是贫瘠,十六岁便觉着这村子到了尽头。
村里好几个人家的汉子踏破了莫大娘家的门槛,莫大娘家的地也被人犁了,草也拔了……莫大娘知道他们的意思,莫大娘总是推辞着“灵儿还小,再等等……”
偶尔,莫大娘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和灵儿聊天,“老李家的二小子,你觉着如何?”
灵儿,手握着早先从小镇上买来的梨花梳,梳理着刚刚洗干净的头发,坐在小院的阳光处,心里愣愣地,发着呆,全然听不见莫大娘的话。
“何大生的大儿子呢,人长的壮实高大,干活是挺好的……啧啧,不好,太黑了……要不……”
“妈,我要去上学!听说村里要来志愿老师了,我要去上学!”
“什么志愿老师?你一天就知道瞎玩……”
村里来了位年轻的志愿者老师,从大城市来的,带了好多灵儿在小镇上都从来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老师也是帅帅的,村里的丫头们头争着抢着去上学。村委会腾出了以前放杂物的两间房,一间给老师住,一间当教室。
村里的大广播天天放着,让丫头小子们都去上学,说从大城市来了志愿者老师教娃娃们学知识。这几天,村里可热闹了,丫头们都去上学了,小溪边没了往日浣衣的歌声,种地的汉子们心都慌了,不知道来了个什么男老师,把丫头们的心都勾走了。村里流言四起,一时间饭后人们又热闹起来,走家串户的打探老师在村委会都教些啥,也有跑到村委会去看的。
灵儿,觉着老师什么都会,什么都懂,讲话也很好听,不像村里人总是骂骂咧咧的,土里土气,老师穿衣服也很好看,一身黑色运动服,皮肤却是十分白皙,有点像皮影戏里的小生。但是无论丫头们问什么为难的问题,老师总是微笑着回答。老师也注意到灵儿与别的丫头们不大一样,很认真地学认字、听他讲课,学得也比其他人快得多。最重要的是,一双黑黑的水汪汪的眸子,真是像山里的水一样清澈干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