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张尘没有赶上末班车,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张尘还是那个为了一口饭而四处奔波的张尘。
偏偏末班车准时停在站点前,打开车门,不早不晚,一分钟不差。天已经彻底黑了,整个世界都躲了起来,远处的民房在黑暗里变得异常突出和明显。道路因为黑暗变得狭窄,末班车的灯光仿佛一团鬼火,小心谨慎得前行。
这是19路公交车的起始站,也是终点站,它从这里发车,走过人迹罕至的郊区,穿过车水马龙的闹市,经过一个又一个小区、商场,又回到这里。
司机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公交公司制服。制服有些脏,领口磨损的厉害,在灯光下,甚至泛着一层油光。
张尘觉得他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也许以前坐过他的车?张尘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公交车了,他一直都是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上班。也许在大街上见过?这个城市太大了,几百万人住在一起,每天有几千、几万个不同的脸在眼前经过,难保没有几个相似的面孔。
这时,张尘的身后又上来一个人,从张尘的身边挤过去,在车尾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车上只有四个人。一个中年女人坐在张尘的前面,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皮包。张尘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浅黄色发卡随意扎起的头发,显得有些松散。
忽然,车顶的灯灭了,车厢陷入了黑暗。公交车在路上行驶着,车内确是死一般的寂静,听不见任何声音。如果这辆车没有动,它也许不会发出声音,可是它现在行驶在公路上,路边的树木一排排的被抛在后面,却没有任何的声响,这本身就不合理。但是如果它是一辆电动公交车的话,或许又有些合乎常理,张尘不敢肯定它是不是一辆电动车,也就无法确定它的合理性。
车窗外是一排排被叶子连成一体的树木,仿佛无边无际的墙,将公交车隔离于世界以外。
突然,车厢里响起了欢快的音乐。中年女人慌忙接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我就到了,就要到了。。。。钱都带了。。。一百万一分不少。。。没有,没有。。。好,好。。我。。。。“
电话被挂断了。张尘觉得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车在一个不知名的站点停了下来,前车门打开了,灯也亮了起来。张尘向车外望了望,站台上只有一个深色的长凳,没有一个人。张尘又往车后看了看,仍然没有一个人,一只黑色的小动物从车后跑了出来,看了公交车一眼,飞快得钻进了路边的绿化带。
司机关闭了车门和灯,继续往前走。张尘觉得有些怪,如果是白天,也许是为了等人,但是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又是荒无人烟的郊外,站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为什么要停车。而司机仍然在每一个空无一人的站点停车,开车门,开灯,然后关车门,关灯,继续往前走。
坐在车尾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张尘的前面。张尘以为他要下车,但是他只是又坐在了中年女人同排的另一侧的座位上。
男人一直低着头,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窗外,默不作声。
月光落进车厢,车厢里的一切都显现了出来。整齐的蓝色的塑料座椅,两根金属扶杆,一个拖把靠在后车门旁,拖把上的布很黑,像是一团乱七八糟的头发。
整个车厢都一目了然,唯独男人坐的地方仍然黑乎乎的,看不真切。他仍然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张尘突然发觉空气中有一股危险的味道,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危险来自哪里。车还在平稳的行驶着,车厢里还是没有一丝的声音
张尘下意识的摸向口袋,那里有一把水果刀,陶瓷做的,通体白色,非常锋利,是一个朋友送给他的纪念品。他很少把它带在身边,今天第一次带出来。但是,张尘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也没有找到,他又看了看座位和地面,也没有。
张尘有些心疼,那个刀子毕竟是朋友送的礼物,丢了很可惜。
车子又在一个不知名的站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灯却没有亮。张尘听见司机连续按了几下开关,灯依然黑着,司机随口骂了一句。
忽然,前排的男人站了起来,冲到女人身边,抓起了皮包。皮包的背带套在女人的胳膊上,男人掏出一把刀子向皮包的带子割去。刀子闪着白光,瞬间划破了带子。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被刀子割伤,女人发出了凄惨、绝望的叫声。
张尘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时,张尘才看清男人的全貌。男人穿着黑白相间的衬衫,浅蓝色的牛仔裤,竟然跟张尘穿的一模一样。男人的脸仍然模糊不清,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
男人将皮包抓在手里,转身冲出了车门,向黑暗深处跑去。
女人瘫在座位上,声音因为惊恐发出了类似动物的哀嚎。张尘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边大喊抢劫,边冲向车头。而司机已经不知去向。
张尘不及多想,两步冲下车,朝着男人逃跑的方向追去。穿过路边的绿化带,前面是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不知道通向哪里。
张尘边追边掏出手机,拨打110。电话响了很久,竟然没有人接,最后自动挂断了。张尘又重拨了一遍,仍然没有人接。
不知道追了多久,张尘迷路了。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土丘、石头和半人高的青草,一阵风吹过,青草纷纷低头,发出沙沙的响声,显得异常诡异。远处村庄的灯光飘摇不定,仿佛潜伏在暗处的野兽的眼睛。
张尘觉得腿有些发麻,于是靠着一个小土丘坐下。电话仍然无人接听,只发出有节奏的嘟嘟声。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张尘眼前,一把刀子扎进了张尘的胸口。那把刀子通体白色,泛着陶瓷特有的光泽。
张尘竟然不觉得一点点的疼,他双手紧紧抓住眼前的那个人,将他扑倒在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尘醒了过来,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强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张尘站起身,慌忙检查身上的伤口,却发现毫发无损,而身边却放着一个白色的皮包,躺着那个五十岁上下的公交车司机,司机的胸口扎着一把白色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