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被摔得体无完肤的手机现如今已经不再骄傲,却仍旧只能在那冰冷的地板上发呆失神,苟延残喘,而它的主人李大卫也跟着垂头丧气地瘫在了沙发上。可背后软趴趴的靠垫无论如何也躺不舒服,李大卫不得已又懊恼地扑腾着坐起身来,心焦气躁却无处发泄,于是,他点燃了今天的第二支烟。片刻间烟雾杂乱无章的腾起,不一会儿,又变成了一团接一团的烟圈。随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圈圈圆圆在空气中的氤氲弥漫,李大卫回放的记忆也涣散开来,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自己年轻时吃到的第一根叫伊利四个圈的冰糕。
还记得那时的夏天总是燥得很,非要人泡到水里才觉得痛快,而如果能吃到一块冰坨来解暑那绝对是一件奇妙无比的事情,更不要说雪糕了。但一根两块五毛钱的冰糕对于一周只有三十五块生活费的中学生来说那实在是天理不容的糊涂事情,所以嘴馋的时候,李大卫总是会跑到小卖部的东南角,先用两只瞪起来的大眼睛从店里仅有的一台小型冰柜的右边恶狠狠地扫过,虎视眈眈地对抗着那些华丽丽的雪糕们,等看过了瘾,他才又甩过头装作了无兴趣的嫌弃模样,用力拉开冰柜的左边拉盖,拿出一根毫无美感却结结实实的僵硬冰棒来,趾高气扬的去付账,最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可这次小气的李大卫还是爽快的买来了,就因为田小甜说喜欢。既然田小甜喜欢,那李大卫也一定要喜欢呐,所以为了和喜欢的人的品味保持高度的一致,李大卫咬着牙也给自己买了一根。
包装很大气,五颜六色的,看着比五毛钱两个的冰片不知道高了几个档次,感觉一定很好吃。李大卫暗自期待着,在田小甜可爱的笑脸中对着那层酥脆的黑色外皮大口咬了下去。
“嘶~”指尖突然的烧灼感拉回来李大卫飘远的思绪,他本能反应的将手上那颗燃的只剩下屁股的香烟狠狠甩开,又麻利地把那只烫伤的手指放到嘴前使劲呼了几口凉气,等到他真正回过神来时,眼中便揪着那颗被抛弃的香烟屁股上的零碎火星与它对峙,最后还是没拧得过脑中条件反射出的那两句唠叨,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捡回落到茶几上的那截烟嘴,然后迅速把它死死按进了烟灰缸。
从咬到那雪糕的第一口,李大卫就更加清楚地知道了自己与田小甜之间的差别。就算田小甜此刻什么话也不说,单凭她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腿的满足样儿,李大卫也能看得出来她有多喜欢这东西,可他却不觉得,哦,不对,是一点也不觉得它美妙。且不说最上边那一大块纯黑的巧克力能甜的活活腻死人,就连那股子胡乱吹捧的奶香也是他所无法忍受的,按他前几日听得到的网上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恶心他妈哭恶心——恶心死了。
李大卫没尝出来这浓重的牛奶味儿到底有多好,可他还是深深地感受到了香甜的味道。田小甜柔软小巧的嘴唇停在他的左边脸颊,凉凉的,滑滑的,只是轻轻一触,可就是这种转瞬即逝的软糯感觉竟然比考试得了第一名还要奇妙。
李大卫彻底乐翻了。
躺在地上的那台手机连同着后盖又重新被捡了回来,屏幕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李大卫尝试着按下电源键,没想到它竟然真的开了机,而那张曾经用来给单身狗撒满屏狗粮的恩爱壁纸也依旧发着光,尽管它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了。
这女人上辈子绝对是个地主婆,礼拜天休假在家的李大卫一边卖力搓着搓衣板上的红色内衣一边恨恨地想。
哼,上上辈子也一定是。
可上一秒还义正言辞地抗议着大地主阶级的专制行径的某人,下一秒却又暗自垂头更加耐心地扮演起贤夫良父的角色,起劲儿地漂洗着这群花花绿绿的单衣外套们。因为——田小甜回来了。
刚进家门还没脱下外套,田小甜毒辣的激光眼已经扫视完毕,开始反馈数据。
“李大卫,我说了多少回了,怎么茶几边角还带着灰?”
“果壳瓜子皮竟然还没倒掉!”
“我的药瓶放哪了,我的药瓶呢?李大卫,你又胡乱收拾什么东西,我的药瓶你放哪去了?!”
“不是在台子上呢吗?”李大卫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田小甜一回家就开启战斗模式的生活,现如今他已经完全适应了,但即便心中了无波澜,可那尖锐的女高音还是无法隐匿,着实让人不爽。
“我的东西你能不能别乱动,每次都不知道被你捣鼓到哪去了,想找什么都找不到!”田小甜的声音平和了些,可还是没输了气场。
切,死要面子。李大卫撇着嘴嘀咕了一句,又趁着田小甜没注意的时候狠狠地嘲笑了她两声。
“哈哈哈,傻媳妇儿。”
一阵风飘过,喷香的味道让李大卫在上扬的嘴角中回过神来,不知道是谁家在炖土豆,他收回按着干瘪香烟头已然发麻的右手,从沙发上挣扎着站起来。
突然想起还没有开始做午饭,李大卫打开手机瞅了瞅时间,“我去,都已经十点半了,做饭,做饭!一会儿小甜该回来了。”
哎,好吧,好吧。过日子嘛,不都这样。不就是摔了个手机么,能算啥事,谁让你先食言又手痒来着?打个麻将还被老婆当场抓包,而且一把都没赢过。认命吧,李大卫。当初可是你非要死乞白赖地把人家娶回家呢。
李大卫放下摩挲着屏保的手机,甩甩手进了厨房。
今天中午,清蒸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