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西藏,大概网罗了这一年中最多的热闹。
一列列戒备森严的火车,从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输送来一批又一批朝圣的游客。而我,不急不缓的跨越近10个省份,坐了近70个小时的硬座,终于踩着7月的尾巴,在31号这天到了拉萨。
倒是怪的很,心心念念了近10年,在奔赴向往之地的漫长征途中,火车隆隆,暗夜袭来时,周围形形色色的人都一起隐入了黑暗,此起彼伏的鼾声入耳,我孑然一身,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而这份清醒里,居然没有一丝对西藏的设想和想象。
仿佛,去西藏,就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管它是坏事好,时间到了,我便去了。
对西藏的执念,大概始于高中。压力大的喘不过气来时,常常做的一件事,便是在书房点一支烟,任它烧着,mp3播放许多听得懂或者听不懂歌词的有关西藏的歌曲。在那些歌曲里,我第一次知道了纳木错,知道了布达拉,知道了天葬,知道了西藏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地方,一个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而在这烟雾缭绕和乐声缠绵里,我埋头一遍遍刷着习题。
高考是一场大暴雨。它蓄势已久,一来便声势浩大。而这场暴雨之后,整片大地上,有些什么被风雨折断,而更多的,散发着新生的绿意。
成绩出来的那天,我跑去商店,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背包,回家把素描本,笔袋,钱包,还有一件大外套统统扔了进去。然后跑去敲我爸的门。
爸,我要去西藏大学。
哈那时候的我太天真,忘记了我是个刚刚领身份证还没多久的小孩子,也忘记了,去西藏要准备好多好多东西呢,那么大的背包塞满,我90斤的小身板儿,应该根本背不起来。
当然,也忘了,西藏大学啊,我爸怎么肯。
于是未尽的幻想化身成了一颗种子,经年累月,慢慢的成长,拔节,在我踏上西藏的土地的那一刻,终于绽放。
毫无意外,这片土地迎接我的,又是一场大雨。
立在拉萨的街头,我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背包的带子勒的胳膊上生生出来一道印痕。手机没电,青旅只记得大体的街道名称,而西藏的夜晚8点,从天色大亮,兀自一度度暗下去,接着大颗大颗的雨滴便砸了下来。
若不是被我拉住,过路的本地人也许并不会注意到我这样大包小包一身落魄的外来客吧。毕竟在西藏,这幅样子早就成了日常。
而被我问路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半个小时后,我又回到原地,崩溃的空气陡然从脚底升起来。
不死心的又拉住一个人,天色太黑,早就看不清他的脸容。带着哭腔问路,巧了,对方居然是个青岛人,在西藏当兵近10年的青岛人。
得知我还没吃过饭,他便执意带我先去解决温饱。
也许是那身军装让我放下警惕,也许是咕咕叫的肚子早就硬撑不起,我跟在他身后,七拐八拐,竟到了一家山东饺子馆。当熟悉的韭菜鸡蛋饺子入胃,我终于定下心来。
兵哥哥也是个怪人,吃着吃着,便要求看我的身份证。哪有刚见面就要看别人身份证的?我嘴巴里塞着饺子,目瞪口呆。
——可能是我职业习惯吧,姑娘,身份证你还是给我看下。
——身份证太丑,给你看驾照吧。
仔细打量完我的驾照,兵哥哥站起身来。
吃完没,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出门打了一辆人力车,车夫倒也不含糊,直接开出了30块的价码,明明是坐地起价,我叉腰便要上去理论。兵哥哥拉住我,还是把我塞上了那辆看起来颤颤巍巍一点儿都不牢靠的车。
大颗的雨滴毫不留情的敲打着车子的顶棚,兵哥哥把大手护在我的行李箱上,七拐八拐,10分钟后,终于到了青旅。
暗夜与雨幕包裹住整座城市,明明在不久前,还焦躁不已,待我放下行李,擦干头发,疲累感袭来,我蜷缩在微微有些潮湿的小床上,睡死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是太阳高照,昨日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雨,在天亮前,早就蒸发完毕,消失殆尽。
我听从青旅义工的建议,动身去八廓街溜达溜达。
西藏的天是真的蓝,空气也是真的干。半个小时不到,随身携带的一瓶矿泉水,就喝了个干净。恰好眼前是一个小酒吧,想也没想,便钻了进去。
接待我的是个大我几岁的女孩。微胖,胳膊上布满纹身,涂着厚重的眼线。明明是藏式酒吧,女孩一开口,居然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
点一杯蜂蜜柚子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知道她叫叶子,嫁在拉萨,来自东北。
叶子姐姐很热情,我随意问起,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推荐,最好是并不大热的那种。
她一项项推荐,目的地,路线,需要的时间,交通工具。我都来不及记下,详细又走心。有些记忆模糊的细节,扭头问刚刚从内间走出来的一个男孩。
旺堆,那个寺庙叫什么来着。
男孩支吾半天开口,嗓音沙哑,一听便是藏族人,而且是汉语讲不顺溜的藏族人。
若不是第二天收到微信上叶子姐留的言,把她介绍过的所有玩儿法,敲成了大段大段的文字,我或许只是这件酒吧的一个过客,一个普普通通游览至此进去坐坐的过客。与叶子姐也只是萍水相逢的店家与游客。
可是,那文字让我心下一暖。于是,在停留拉萨的两个半月里,我又去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很多很多次。
那家酒吧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阿若兰,而那个叫旺堆的男孩,在不久之后,成为了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