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君子兰的,我并不知道;直到前不久她将一盆小君子兰给我,我才有所关注。
那天,我下了班,已五点,顺道到母亲家看看。无需时间长,只看一眼便成。
母亲从卧室的阳台上端出来一盆小君子兰,轻轻地放到茶几上。我俩坐在沙发上。母亲笑着说:“这棵是从咱家那棵大君子兰分出来的,你端回家吧。”母亲用伸不直的食指指着,眼里满是爱。我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这盆花。叶分两排,各三瓣,墨绿墨绿的;叶梢并不尖有些圆。花盆不大,底端用透明的玻璃盆托着。
“不用非得放太阳底下晒,放家哪儿都行;浇水千万要记住了,不要太勤,半个月一次,一次要浇透,看到玻璃托盆里存水,就算浇透。这土,都是干松针,是你爸从公园松树树下捧回来的……”母亲絮絮叨叨,把我当成孩子叮嘱。她知道我不善养花,只是喜欢花。几年年,父亲将养得很壮的栀子花给我,我却养的不像样子,幸亏及时送给父亲。自打那次,父亲再也不提送给我什么花了。母亲知道栀子花的事,这次给我这棵小君子兰,很冒险,觉得应该多嘱咐嘱咐。
以前,来母亲这里,到阳台瞅瞅,有几盆小君子兰,总以为是房东家的,没搬走,留这里。母亲和父亲从老家搬到这里,来陪读上高中的孙子。弟弟和弟妹在外地,照顾不上孩子。母亲便跟父亲商量,不能委屈了孙子,就搬过来照顾。
父亲总是闲不住,在周围公园里找了搞绿化的活。母亲边负责做饭洗衣家务活。
我搬回家之后,小君子兰有腐烂质的滋润,长势旺盛;母亲偶尔问问“长得咋样”等。
自打小君子兰的事,我大脑像恢复记忆一般,连缀起以往母亲养花的点点滴滴,不是母亲突然心血来潮喜欢的,而是我这做女儿的太不关心母亲除了干活之外的其他事。
在母亲50岁生日的当天,家里那棵君子兰顶了不知多少天的花骨朵,竟然开了。她说我用相机给她和盛开的君子兰合了影。母亲说起这事,我模模糊糊记得。
回到家,立刻翻找出旧相片,还真有一张。母亲盘腿坐在炕上,笑容满面,脸色红润,喝了点酒。那时满头黑发,自然地打着卷儿。母亲穿一件衬衣,米底色,着淡橙色小花,与眼前的君子兰橙红色花朵和谐自然。母亲50岁时真是年轻,我禁不住感慨万千。
在我印象里,母亲从来不闲着,坐着,很少见;整天像一阵风似的,一会儿地里一会儿。地里庄稼除了冬天其他的季节有很多活,翻地,撒种,施肥,锄地,收割……没有一样活不用人力的。家里,三个孩子,两边四位老人还有一大群鸡鸭鹅猪的,都得尽力照顾。在自家厢房里还开了一个磨坊,有三盘机器,磨麦子的,推玉米的,碾小黄米的,整天甚至整夜轰隆轰隆响,挣点钱补贴家用。也不知道,母亲怎么就侍弄得君子兰那么壮实。
“君子兰,不喜阳,放屋里角落里就行;水也不用勤浇,半个月一次……”母亲一遍一遍地絮叨。
在大沽河周围村庄的人家,没有种娇贵花的,都种些好养活的,譬如鸡冠花、夹竹桃、芍药等等,这些花对土壤没有什么高要求,撒下种子能成活。大沽河接通胶州湾的海水,下游是冲积的小平原,但是土壤偏碱,适合芦苇等植物生长。不知多少代人流了多少汗水和泪水,才改良适合玉米大豆小麦等庄稼生长;但是产量不高。对水质要求太高的花卉,在我们那儿也养活不了,盐分高,浇几次水土表面泛起一层白白的盐晶体。高中时候,到同学家去,同学是崂山县东面山里人,发现院子里种了两棵类似树一般的花,花朵有手掌般大,满树都是花,两棵分别不同颜色,一白一红,相互映照,煞是可爱。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花朵,第一次瞧不上自己村子里那些根本不算花的花了。同学说,这花叫耐冬,也有年岁了;她爷爷很喜欢,屋前屋后院子里到处都是。再后来,我才知道青岛市市花就是耐冬。耐冬属于木本植物,能长成一簇大树,树冠越大,花朵越多越大。为什么叫“耐冬”,非常耐寒,在北方,树冬天落叶,而耐冬却不落一直绿着,精神可佳。学校前几年,大搞绿化,植入大量耐冬,可以在校园里看到它的倩影,很是幸运。
如今,回到老家,街道两旁屋前屋后仍然还是鸡冠花、夹竹桃、芍药等,它们已经适应多年了。
那盆君子兰,现在想来,就在角落里静静地待着,多少年不开花。现在看来,它的年纪也不小了。
如今将近七十岁的母亲,已满头银丝;走路有“拖拖”的声音,没有以前健步如飞的感觉。
我端起花起身要走的时候,母亲说:“明年我七十岁生日,那棵君子兰能开花该多好哇!前几天,回老家给它浇水的时候,我请求了,它能听懂我说的话……”
我说会的,您都养它这么多年,还植活了儿孙辈,它会很感激您的。
母亲高兴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