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脑子里都有一个念想,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因为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老人家又特别担心孩子,我的独自活动范围就只在家和学校两点一线上。并且,爷爷在这一线上对我的看护也是在小学五年级后班主任的帮助下才解除的。不,也不能算完全解除,早上依旧要送我过马路上车,爷爷才肯回家。
于是我全部的愿望就成了我想独自出门,哪怕什么都不干。因为这样的看护,我丢失了很多认识这个世界的机会,大队部组织看望孤寡老人也算是其中之一吧,而地点,其实只比我家到学校远了一个公交站。这样“无聊”的请求自然是无法征得爷爷奶奶同意的,过程也很简单,我提出,他们否认。
争取不来,我想了别的办法,比如隐瞒。
有一个二年级的小学弟天生弱视,当时已经近乎全盲,不得已被转去了盲人学校。辅导员提出让我们去看望一下他,也看一看那些生命中永远没有亮度的孩子。幸好时间定在上学期间,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再想些奇奇怪怪的借口了。
顺利成行,我兴奋不已,但所有的兴奋在看见那些孩子之后,都变成了另外一种情绪。大概也是那一次,我懂得了什么叫做怜而不悯。
他们的教室只有一块小白板放在前端,用一个木凳撑着,都不用挂在墙上——因为根本用不到。一个班也就几个人,以便老师指导。
其实才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是害怕的——他们的眼睛——有的紧闭着微微凹陷,有的又半睁着露出眼白,当他们迷茫的望向你,实际上又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实在是一副并不美好的画面。
直到他们开始自己的才艺展示,那些孩子知道我们要去,都精心准备好了小节目要表演给我们,即便都不用走到教室前面,还是那么的郑重其事,一丝不苟。有一个孩子,写下了“爱”的盲文——老师说,这是前一天才刚学的,他们当时的能力只能写出自己的名字。
真的很难,用刻板和尖利的字锥在牛皮纸上飞快地扎出那个我们其实根本看不明白的字来表达他的谢意。这是他专门准备的,他的爱。
他们不能用可怜来形容,无论是什么境遇,没有人会让自己的心活得可怜。那些连心都让人可怜起来的,才是真正的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走不了的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