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安飨美食,落魄追忆覆水华年。周遭各友给她标签,发她深醒。秋瓷苦笑无声,叹一口气:我哪里是千年流沙,金刚也会坏。我只是一条金鱼,寻一人温柔隽养。 或是潜回大海,继续浪游,找一条肯相濡以沫的鱼。
(一)
“向鱼问水”经营第五个年头,顾秋瓷轻妆归来。店内装璜未改,彰显潮旧。彩绘游鱼身上纹络已掉过几转,风铃叮当吟唱。男服务生递来茶单,背后女服务生碎碎念念,咬耳朵。
得体雅致看着窗外斓缕阳光的顾秋瓷,转过头未看茶单,微笑着说:“还是绿茶慕思蛋糕,两块。摩卡,一杯,请加糖。”
“她用大卫.杜夫银影男款香水,也抽万宝路,右耳戴宝蓝耳钉,喜欢手插裤袋,出门不拎包…”
顾秋瓷坐在俞落晨对面,听他如数珍宝地说其女朋友夏妍凉生活状态。可当时是大一新生秋瓷同学约了师兄落晨,特意挑这茶品新店来尝鲜,醉翁之意在向师兄表白。
后事如何,让人气急,但却不敢显露半分败坏。落晨一口回绝,居然不怕秋瓷提刀相向,细谈妍凉。“她…她…她…”
听得顾秋瓷欲挖洞开缝而不得锄头,挖眼前这人吧,没戏。
如今,她安飨美食,落魄追忆覆水华年。周遭各友给她标签,发她深醒。秋瓷苦笑无声,叹一口气:我哪里是千年流沙,金刚也会坏。我只是一条金鱼,寻一人温柔隽养。 或是潜回大海,继续浪游,找一条肯相濡以沫的鱼。朋友给的标签是:握不住的千年流沙,金刚不坏之身…
秋瓷看着舀过一口的慕思,念想思慕的故人旧事。
五年前开业时,蛋糕比现在大,她对着端上来的蛋糕刚要动齿,面前却已无物竟被俞落晨抢去。
他说:“这是妍凉最爱,给她留着,你别动,我们等她来。” 感觉像是被人掐着咽喉般闭气。顾秋瓷头焉下,重击玻璃桌面。你不是含沙射影的提示我,切莫觑雎你。”
俞落晨头向门口,等着妍凉赴来。两人不再倾谈,秋瓷无计再开口。空气缄默,略带尴尬。且听得身边他人言语,喧嚣热闹。 每推门进来庸资俗粉,顾秋瓷嘴里念念叨叨:就是她,就是她。 可惜那些女生,打望这一眼,径直走向别处。秋瓷不泄气,继续盼望,夏妍凉是个平常资色,还没脑没胸。虽听落晨形容,定知她非俗物善类。女人那丝绞幸幻想心理还是窜踱出来,这是她顾秋瓷最后救命稻草。
半个小时过去,顾秋瓷放弃任何想法,低头搅咖啡。高根鞋声音,低调香水味,明显有强大气场靠近。秋瓷抬颅,看见美人脸,比自己犹胜十分。俞落晨忙起身托开桌椅。待坐定,夏妍凉缓缓悠悠开口:“对不起,让你们久等,妈妈陪我在市医院检查身体,她非得全检。”态度真诚,面呈歉意。
俞落晨开口:“父母都这样,检查结果那单子什么时候能取,我陪你去吧。”简单俐落回答三个字:“一周后”。 秋瓷闻其声如器乐,不自控问一句:“师姐是音乐系么,声音真好听。”
妍凉含羞莞尔点头,知而回问:“妹妹也是舞蹈系吗,同落晨?
顾秋瓷这一仗还没打,自己几尽被情敌虏获。他夫人美貌也就罢了,偏还灼灼其华,日后若相迎而娶,宜室且家。
惊心动魄后,偃气息鼓地退下。 若知此般,当时入校,少盯几眼接待师兄,也可免这刻狼狈。
(二)
百年校庆,坊间盛传,将由音乐系各级美女们,现场伴奏。拿着排练单子的大三师姐希迦蓝,向选上来几位出色师妹师弟宣部:“为我们舞剧《鱼美人》伴奏的是音乐学院夏妍凉。她将弹《珊瑚舞》和《水草舞》。 相传她倾国倾城,各位师弟把持住自己,别太丢咱舞蹈系这嫩脸。”
低下声如沸水,全是女生不满漫笑,臆测。
第二天九时,练功房,众人黑衣黑裤舞鞋,面对境子排练游鱼姿态。有人白衬衣,蓝色休闲裤,板鞋出现,走向角落钢琴。
机灵的大二师兄,赶上前去擦凳子。被女舞师,一个眼神呛回来,只能从镜里瞧得人半张面孔。 一个声音说:“开始,走!一哒哒,二哒哒…。”琴音相随。
顾秋瓷从镜里睽得“情敌”,甩甩头,努力保持清醒的样子。师姐迦蓝也是瞧见,上前关问两句,又接着排练。近中午休息,柳城温度突高,让人躁动不安。 “嘣”,有人看见白影倒地,众闻凳子倒地声响,钢琴乐绝,嘈喳回音。
秋瓷跑过去,挤在各种汗味里,看明清况。立刻给落晨打电话:“师兄,快来B栋1形体房,妍凉师姐昏迷不醒。”迦蓝遣开围观的人,把谱子作扇送风,秋瓷帮忙,等待和观察。
“可能是太热…”“…没吃早餐…”“她体志弱…”“我Kao,音乐系的也太娇气了吧。”“休克要掐人中。”诸口纷芸中,夏妍凉微微睁开眼。 一面歉意,一面被扶起身。舞蹈老师放学生吃饭休息,让迦蓝秋瓷送她回宿舍。
九月柳城隐约还有几声惊蝉,晴空碧蓝如新洗。夏花还未蘼败,秋果青涩蛰伏,欲待成熟金黄一片。看这途中景致的顾秋瓷见到俞落晨心急如火跑来,并不说话将她交给他。倒是迦蓝对师弟落晨交代:“恐怕是天气太热,她不小心中署。”
俞落晨连道感谢,神色忧虑地全落在夏妍凉身上,切切寻问现状。她亦是忙说没事,消除他担忧。边微笑边解释:“起来太迟,顾不得吃早饭,给饿晕啦。咱们赶紧去吃午饭吧。”
望见俞落晨搀扶夏妍凉翼翼小心的样子,她想:他们会就这样就一直走下去,毕业,工作,订婚,结婚,经过几十年,一起发鬓斑白,渐老死去…他们衣服放在一箱洗,同桌食菜,举箸相碰…
而我顾秋瓷,两肩霜花,独自一人经风避雨,或许上帝慈悲,赐一皮囊相似的他…
如是前生觐佛殷勤,今世天佑我成全一个结局老套又冗长的幸福故事。望他与她,在这索然无味的生活中,现世安好,波澜不惊。
(三)
室友安宁,年年,骊华簇拥着阿芷回来,弄得寝室顿时热闹。蒙住头的顾秋瓷掀开被子:“姑娘们,我刚失恋,求慰问,求熊抱。”
寝室里空气清新剂香钻入鼻息,秋瓷被姐妹们团团环抱。年年最先松手,跳出来说:“小九,是哪个鱼目还无珠的家伙?”
静下来的空气里,秋瓷说:“我倒追师兄俞落晨,人家女朋友是夏妍凉,机会一缕都没,那相亲相爱画面,羡慕不来,忌妒成恨,没血可吐。”虽这样说,秋瓷话锋一转望着她们问:“啥事你们刚才此般雀跃?”
阿芷微笑:“记得56公交的漫画少年吗?上午拦我去路,赠画一幅,背附诗两阕。姐姐我打算去撞叫爱情那南墙,头破血流,饮毒如酏。重点是忘记柳过之那啥人。” 骊华看着秋瓷的皱脸安慰道:“九妞,校庆上好好表现,美少年定如过江之鲫,纷至踏来,坏他们金缕鞋,破我们门槛。”
姐妹们又安慰几道,失恋事小,同寝感情甚大。
风平浪静渡过排练一个月,期间夏妍凉正常同练,再没出过意外。十月中旬,天骤寒,菊花妖妖开成海。树叶掉光,枝桠秃殁,冷风卷落木。
校庆观众席上,各届风云师兄师姐或成名或成家,表情幸福洋溢归来。风光表于面,其中个人辛酸,各自尝水自知。
夏妍凉第三场上台时,一眼既可惊眸,艳压群卿。十指纤纤,琴键跳越,音晰如月华。《珊瑚舞》毕,掌声起伏,她优雅转身下台,云淡风轻。
后台卸妆,能听见前台演唱。流行系成名师兄李延暖与大四师妹柒莲双人对唱《我的最爱》。
秋瓷卸妆在镜子瞥见妍凉眼神空洞,仔细听这一曲。最后两句:“也算得今世独有。对你太多怎么景透,对你再好不会厮守。”妍凉竟左眼含泪,慢慢滑落。
后台突然拥来一些其他系院女生,嚷着李延暖名字。 李延暖牵着柒莲下台,女生们疯狂一拥而上,几秒钟后被保镖保安“请”出。主角款款走向夏妍凉,不顾众人搭讪说:“柳城依旧繁华,妍凉,我们好久不见?”
“别问其他,我很好。”她近他身轻语:“见你无恙,我安然。”
顾秋瓷始觉妍凉落泪,是因歌词伤感,此刻作为一个旁观者猜测,原来是过往侵袭。
“离开以后首次遇见,
重新对望你声线…”
游老地,逢旧人,词映景,故事汇。
李延暖说:“妍凉,你会不会觉得离场别后,返回来,荒谬到无处置手。”“谢你为我《时光.衣锦》填词,谢你成全我,让我彼时成名及远走…”“我回来,你是该沉默,还是该将我拥抱?”
明亮辉煌的化妆间,灯火黯下去至少十秒,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沉默相立,亲吻,还是拥抱。
顾秋瓷正纳闷,俞落晨刚才还在,这会儿去哪里了?门口俞落晨提着东西进来,对她说:“妍凉,等了多久,刚才有人跟我说你要吃绿茶慕思蛋糕,我就去啦。”
李延暖在保镖护送中,早离开这里。秋瓷看其中一个保镖的形体,这不是刚才跟落晨说过话,他就转身出门的人吗?原来一切早有安排,来者不善。
(四)
校庆晚会后,学校各个大道小路上游走着前辈校友追缅最美韶华。阿芷挽着秋瓷览道上停泊的各款名车,却在白色奥迪旁长叹一声:“他是平常人,街角遇见,转身巷末就该忘掉。”继而絮絮叨叨:“秋瓷,你看这一座欢城,几地废墟…”“你说还有多久呢?另一个女子出现在他的世界,占山为王。”“秋瓷,我们知道时间不可倒扭,无论对证当年。於荒野驰骋,是有多蠢?他若见我今日狼狈,笑得应是灿烂。”
“爱情,TMD不就是一个宿愿么?谁缺席不是过呀,只是过得寂寞,落迫。”
秋瓷摸模她的头,安慰道:“你的漫画少年很好。”
阿芷仰望天上几颗星说:“少年再美又怎样,故人难忘。” “秋瓷,明天陪我去跟少年负荆请罪吧。”
清晨,拉开窗帘,外面已有雾气。秋瓷加了件棉衣,刚好骊华练完早功,带回餐点,二人一起催阿芷,年年,安宁起床。手机铃响,阿芷迷糊应答:“…刚好,我有事…对你讲…”
拉开柜子,阿芷拿出个大鸭犁放置桌面,洗脸,画妆,换衣裳。走时带梨毫无低气的说:“小九,咱还是一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吧。”
上午十一点,太阳高照驱走雾霜,阿芷带着一只维尼抱熊和她的梨子,欢喜回归。姐妹们面面相觑,交流神色。 骊华凑近阿芷问:“他不愿分手,你收了礼物就倒昨晚的自己戈吗?”
熊被大家抱来抱去,摸摸拍拍。阿芷扯回维尼说:“我去时,少年鞠躬说,对不起,我前女朋友回来我身边。我很喜欢你,但我还记得她。这是分手礼物,请你收下。以后做朋友还是陌路人,你选择。”她顿顿说:“当时,我真TM直接说,爱她就去找她,别担心我很好。维尼小熊我收下,咱俩以后是哥们儿。我们就这样好聚好散。”
爱情里,最难便是没有伤亡,都全身而退。相遇时优雅,分开时潇洒。
可惜有些爱情,初时宾和人喜,觥筹交错。最后酒尽宴散,杯盘狼籍,老死不相来往。
(五)
柳城温度骤降,人们向寒冷举手投降,添衣加裤。秋瓷翻出自己去年买的水墨画纱巾,围在脖子上。心想:明天和阿芷,年年,骊华,安宁去锦熙路买双棉拖和厚袜。
去舞蹈学院一路草地上,黄叶憔悴堆积,一株芙蓉花绽得精致。在假山那里照张自拍,秋瓷不知该传给谁。听见有人咳嗽经过,眼睛一瞥,竟是夏妍凉,身边并无俞落晨。
迈步正向前,秋瓷打算同她碰面,肩膀却被人抓住。扭头看背后人的脸,是阿芷钱包里合影主角,旁边熄火白色奥迪,证明他就是阿芷想要修成正果的菩提树。男生穿灰色棉风衣,形并不高,谈吐儒雅,青年才俊。
“秋瓷同学,冒昧打扰。我知你于阿芷感情亲厚,特来向姑娘求援。”男生递来身份证:“我…我叫柳过之,男,二十二岁,遵守宪法,爱国公民。”
顾秋瓷摆摆手笑道:“我认得你,柳过之。”
男生诧异,女生见他表情却不解释,也没告诉他相关事宜,只是说:“上车,去学校花店,买束蓝色妖姬跟我走!”
寝室门关着,秋瓷推门进来。骊华侍弄在仙人掌,阿芷瞅着钱包里海边合影发呆,其他人不在。秋瓷坏坏的笑笑提高嗓门说:“芷姐,你还惦记者你们家柳过之先生么?”
阿芷委屈的说:“我已经很努力将他从生命摈除,可我TM就是忘不掉那啥。”
秋瓷问:“芷姐,你说谁?”阿芷没好脸的大声说:“柳过之。”
秋瓷“哦”一声,打个响指,门外没动静,又扯着嗓子咳三声。终于传来“咚咚”声响。秋瓷镇定一下说:“明天是你二十岁生日,我给你定的礼物到了,麻烦你去签收。”
阿芷穿着凉拖,拿只笔高兴跑去,准备签收。久久没有惊叫,问好,动静。 一会儿传来柳过之温柔责备:“丫头,谁叫你穿凉拖,我给你买的皮靴呢?”女生急忙说:“在呢,在呢,我马上去换。”女生一脸眼泪跑进来翻箱倒柜找鞋子。秋瓷从自己桌下递给她:“你放在我这的。”
阿芷光脚穿上,抽张纸擦眼泪,欢喜跑出门去。又折回来放下蓝色妖姬,抱抱秋瓷:“回来给你买巧克力饼干,小九。”蹦跳着出去。
拉开关闭的窗户,秋瓷看楼下阿芷与柳过之背影。世上最幸运,莫过于寻觅回自己的爱人。
(六)
十一月初,下了场秋雨,天气彻底冻寒。菊花成泥,草上结霜。秋瓷在校门口等晚归回来的阿芷,一眨眼功夫,面前停着辆林肯轿车。被两个身着西装黑衣的人半请半挟持上车。她闻到熟悉香水味大卫.杜夫阴影,想到夏妍凉。
面前之人,被墨镜足足挡去大半张脸。着宝蓝色衬衫,白色休闲裤,左耳同样是宝蓝耳钉。高贵华典,磁场巨大。坐下后,秋瓷叫出他名字:“李延暖师兄。”
李延暖摘下墨境,神态劳累,声线沙哑:“顾秋瓷同学,跟我去倘医院。你叫司机开车,途中我跟你慢慢解释。”宝蓝耳钉,在车内灯光下闪光,面前男子美如副古画般寂寞惑魄。
喉咙干涸,秋瓷努力挤出句:“叔叔,开车。”
林肯车门打开,保镖安排秋瓷先下,在电梯口等他们护送李延暖过来。 电梯口的秋瓷脑袋并不是埋怨明星繁索,而是想:如果俞落晨知道车上讲述之事,是何反应?
医院馨和明净,流动人员很少,李延暖他们过来时显得突兀。电梯停止,一行六人,顾秋瓷,李延暖及四个冷面保镖依次进入。小空间里,秋瓷闻到李延暖袖襟香味,她祈祷:不管是谁对谁念念不忘,缘于习惯或是眷恋,她希望他爱的她不是出什么大事。此他是俞落晨,也是李延暖,重点是夏妍凉要好。
第八楼电梯停下,行步左转第一间粉色小屋。轻推进门,带着珍珠的妇人闻声相迎。李延暖细声介绍:“这是妍凉妈妈。”
顾秋瓷看着眼前风韵犹存,面露愁云的夏妈妈,不知该弯腰还是点头微笑。低喃:“伯母。”连个“好”字,都怕惯性出口。
“秋瓷,秋瓷”。夏妍凉孱弱声音,有气无力呼唤。女生走过去,看病榻上人儿泛黄模样,两眼噙满泪水。明明两个月前还光环明亮的人,这会子怎么脸白如麸霜,额头泛黄。眼无神彩,双唇皲裂。若是真如李延暖所说,俞落晨在忙演出并不知晓,那以后他回来问起,我该怎么说,她病成这样。
车上,李延暖跟秋瓷说:妍凉生病了,让我来带你见她。俞落晨不知道这事。秋瓷猜测只是感冒一样的病,见瘫躺在与白色床单相容的夏妍凉,顾秋瓷已猜错。妍凉妈妈走过来替她掖掖被角,陪在身旁。
研凉自己则看秋瓷,合了下眼微笑说:“那日在‘向鱼问水’,知道是你约晨告白。他非拉我来断你念头。我与他是没有在一起的竹马青梅。我亦知你隐讳的喜欢他,碍于有我,没有争夺。他心思,你也明了。但我希望他忘记我,除我爱延暖外,医生说我还有几周人世岁月。”
听到这里,秋瓷抽噎,好似将死之人是她自己,她是真的喜欢她,她气质,她说话态度。还有,她是他心中惟一,任顾秋瓷如何抄袭,她是他不可复制童话。研凉见秋瓷此般,微笑宽慰到:“你别难过,我只是不存这个世间,在另一个地址生活着,看照你们。落晨回来,你可告诉他,我与延暖复合,已去一同览祖国河山,周游列国。”
延暖从抽屉里拿出叠照片,递付秋瓷,第一张是研凉与他登山合影,最后一张背后有妍凉签名。“剩下来的故事,你替研凉随意编就是,近来一年,我会休息配合你。”秋瓷不敢瞧延暖脸,那颜容怕是同样憔悴如纸,他是重逢,失去相爱之人。
眼泪打湿床单,秋瓷哆哆拉着研凉手说:“研凉师姐…初逢那样针锋相对…场面…我都喜欢你,你千万保重,不要离开…” 秋瓷这一哭,把久久憋住眼泪的伯母惹得跑向医院楼梯口。
阿芷打来电话问秋瓷:“小九,你去了哪里接我?我已在寝室,你出什么事没?” 秋瓷不顾背后俩送她返校型男在,借了阿芷“禅语”开始讲述:“我TMD觉得是自己爱人要将绝别一样难过。我TMD宁愿走的是自己…”阿芷在那头听得云雾缭绕,不明白她说话内容,喊她:“小九,秋瓷。你丫的赶紧回来再说,路上小心点。”
回寝室后,秋瓷不顾众姐妹询问,蒙头开始嚎啕。
(七)
练功回来,背上汗渍在寒风中冷得刺入心肺。安宁和隔壁寝室未央坐于走廊各吸一只万宝路,秋瓷没进寝室换衣裳,走过去拿未央手上红色万宝路烟盒,捻出一只香烟,借安宁火机点燃,凑近嘴边。
“阿九,‘茶花’停产后,你是不再抽烟的呀。”未央说。任烟雾空中缱绻,秋瓷夹着香烟不答话,眼神迷离疏忽,直到烧到蒂处。
俞落晨,如果不能爱你,我便爱你所爱,之所爱。
十一月,天冷惹人慵,寝室姐妹懒得约会,窝居室内。秋瓷,妍凉那次相会后,断断续续联系,全是秋瓷当自己是落晨对妍凉关心。 偶尔打电话过去,恰她与他通话。秋瓷结束通话,右手插裤袋,贪婪吞噬万宝路。
新生报到那一日,如可避开相遇,是不是她就有进入他们故事的豁免权。上帝云端,眨了一眼。那日何日兮,见此良人。横冲直撞跑去表白,知他已有女友,懵懂到手足无措,尴尬以至狼狈。
事后安静看他们“成双入对”“相扶相携”。佛前叩首,均是盼他们安好。不与他言语,怕再问句:“师兄,往办公室的路怎么走?”都是打扰。
生活从来不善平铺直述,原来她是他洛神,惊鸿照影。他却非她人间四月天,明境尘台。她有无奈分手盼他鹏程万里挚爱李延暖,他俞落晨不过是她没有相爱却相伴的长路人。
他爱她如久病顽疾,画地为牢,故步自封,顾秋瓷又何尝不是。其他院系男生如何殷勤,芳心不摇不动,甘心承受高傲罪名。
秋瓷最近都在惊惶中慌渡,怕听见某些消息。比如妍凉死讯,比如俞落晨演出成功归来,可这是都是迟与早的必然。
久年未下雪的柳城,在十二月初,大雪铺天盖地,全世界唯有白色。雪还未化开,秋瓷穿黑色加厚风衣,白围巾,灰色雪地靴参加妍凉葬礼。从入殡到下葬,秋瓷同李延暖一直扶着哭得体无余力的妍凉妈妈。
李延暖路途任寒风吹刮,嘴唇裂开涔出血液。胡子未刮,眼神苍老如暮。在流浪和浏览过万水千帆后,永失我爱,如何拗痛?
最初的恋人陪在身边,她也不算愀然绝别。 这悲哀,承受者是留下来的人。李延暖,妍凉妈妈,顾秋瓷,以及不知天人已隔的俞落晨。
放寒假前四周,俞落晨随演结束。秋瓷挑一身白色羽衣,途中练习表情,走进落晨公寓。开门的他十分错愕:“呵呵,我才回来,刚才给妍凉发短信,还以为是她敲门呢。”
秋瓷立于门框,习练百遍的开场白揶咽在喉头,张口艰辛,拉开笑肌呲嘴作笑状。落晨正整理东西,虽感觉奇怪却不与秋瓷说话。独自想着,已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妍凉,她有没有念自己。面对时,她会是佯装生气让他请客吃饭嘲笑他过往糗事,还是让他谈演出收获…
走进去,秋瓷拉过落晨,闭眼不看任何地方背这“一出戏词”:“师兄,妍凉师姐与李延暖复合,已退学。这是转交给你的影集。她说,想陪李延暖四处浪游。”
接过整理成册照片,俞落晨仔细翻阅,他看着黑字签名,触摸夏妍凉姓名两侧蝴蝶翅膀,忆童髫鼻音谮言:“某天,我会似蝴蝶飞走。”
“我知道你没骗我,她幼时就喜欢给自己东西画上翅膀,这是独家签名。”他放下影集说:“从孩提至今,我相信这世上惟有我一人能永远陪着她,从生到死,碧落黄泉。”
窗外寒风闯室,秋瓷紧张得手心冒出冷汗。落晨说:“李延暖不会善待她,我要去找…找她…回来。秋瓷…你一定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慌乱中,秋瓷瞥见落晨枕上一本《西藏地理杂志》说:“应该是世界屋脊喇嘛王国的日光之城。”落晨抢着道:“是西藏!很久以前,她说过要去那里给灵魂一个依附归宿,要与爱人徒步墨脱。我一直都在准备。”
没想到落晨反应如此,秋瓷忙答:“可能他们去了西藏。”确保他真不妍凉病逝,秋瓷问:“师兄,你曾同师姐拿她体验报告,你可看见她身体能否去海拔高处?”
落晨回忆说:“在医院结果还没看见,教练打来电话催妍凉排练,体验单塞于进包内我们就赶回形体室。” 俩人沉默一阵,落晨琢磨着妍凉定是此刻身在西藏。秋瓷则因落晨未知真相而庆幸和哀伤。“师兄,我与你一起去,多个人多双眼睛比较容易找到。”
放下东西,落晨想想说:“那就等你考完期末一起去吧。”
(八)
无论在哪里。考试,练习,去办公室。秋瓷都能看见落晨做不同的事,帮老师拿成绩表,压腿,找系主任…她便心里觉得安全。
骊华和年年去拿订做服装回来,寝室姐姐都在。骊华看秋瓷在翻《西藏地理杂志》跑过去说:“阿九,年年有个秘密。你还记得吗?上次她问我们公交车电视下那男生如何,我们一同回答:长得真干净。”
拉皮箱的阿芷说:“他是漫画少年朋友,叫易槊,美术系,大一,单身。上次漫画少年带我同他朋友吃饭,就有易槊,他还拜托我介绍舞蹈系女生给他认识。”
“故事看来有后续。”把书放橱柜,秋瓷接着说:“我们到锦熙路买冬拖那天…记得易槊是背书包。逛名街敢背书包的美术系男生,胸有几百亩竹吧,又是一个别类。”秋瓷叹到:“上一个别类是夏妍凉。”
安宁边梳头边说:“我们寝室要彻底清仓啦!”年年负气又欢喜着说:“死骊华,跟你们家沐柯在新闻系久呆,你变得守不住秘密啦。”
骊华神情小心:“你们知道高我们一届音乐系的夏妍凉么?听沐柯说她死了。啧啧,命运总是薄待红颜。”秋瓷突然一本正经的说:“姐妹们,这个消息替我把它封锁,我骗落晨妍凉在西藏,寒假去找她。”
整个寝室沉默着点头。秋瓷肯求道:“攸关落晨和我性命,不能让别人知道!”
一周后,易槊已在楼下等年年。两人天天腻黏,像两块蜜桃味口香糖。
离寒假倒数最后三天的中午,年年慌张找到秋瓷:“阿九,对不起。刚才吃饭,没瞅见俞落晨师兄在易槊背后,不小心说出夏妍凉患病已死。有人暴跳出来问谁传播的这流言,凭借以往印象和他挂着学生会工作证。我知道闯祸啦,没管易槊独自跑掉…”
秋瓷赶去落晨寝室,几位师兄都在。他座在床檐,眼神如木偶无人提线般空洞。见秋瓷来,腾然笑起,眼泪却流下来:“秋瓷,快跟他们说妍凉在拉萨扮苦行僧,我们要去找她。”秋瓷无法思考,脑袋“嗡嗡嗡”作想,眼睛紧闭:他还是知道了,这情势,我如何挽救?半饷,秋瓷开口:“师兄,妍凉…师姐…可能是在西藏拉萨市,我们…去找她吧…”
“南丝绸之路”从成都到西藏二郎山。进入高原空气稀薄,二月天气,至寒至冷。秋瓷替落晨用纸杯泡一些绿茶暖手,落晨咽泪装欢露出一斛笑容。秋瓷知他内心悲苦,不敢打扰。他骗自己,她愿陪他。
站在布达拉宫广场,东边日出赛盆,西边雨落急似子弹。一会儿天气全转晴,湛蓝天宇下挂出两架彩虹桥,相映成奇迹。当地人见惯,未暂歇步子,继续前行。摄影爱好者们拿出各款器材,调角度,按快门…
虽是旅游淡季,八廊街却不冷清,店铺照常迎客。俩人一路各自走走停停,不聊不语。秋瓷一眼望尽繁华盛景心叹:俞落晨,我就是这街面上物品:玛瑙,黑银,珠串…等你取拾。你过而不赏,一心朝叫夏妍凉那尊佛。
秋瓷心搐悲哀,伸手想要扼住灼热阳光,俞落晨理解为她要牵他,买顶毡帽捏在前端,让秋瓷握在后侧,随其身走。她百味陈杂,不知是堕坠地狱还是升入天堂。
落晨和秋瓷在八廊街尾驻足,看斜掠过澄净天空成群白鸽,稳妥停在对面大昭寺屋顶上。落晨期期艾艾喃喃呢呢念到:“捡尽 寒枝 不 肯栖 ,寂寞 沙洲 冷 。”
心有所属,纵得他人递枝,不愿栖息。秋瓷低声涩笑:“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爱若是朝圣,一跪三拜虔诚如徒,途中露宿风餐,饮尽雨雪,踏破山河,见得佛缘也算是不悔。
可是有些爱,低入尘埃也开不出花来。
在墨脱徒步漫走时,空旷原野,幽寂,孤独。秋瓷笑看前面走着的俞落晨:我三生修为,换你今日同游。
落晨站在一个小崖边,展开怀抱呼喊:“妍凉,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不插电音乐听吧”里,天杵乐队演出,来自世界各地追逐自由的涉藏艺术家们销魂狂欢。你所听见的不是喧嚣,是灵魂呐喊。来自意大利流浪艺人高歌《鹤泣》后,下台牵秋瓷上台共舞。秋瓷先是迎合,到最后成她桑巴独舞。
在鼓掌如雷一刻,她心里有俞落晨,还有一句她看过最刻骨铭心的话:传闻我倾国倾城,我只想倾倒我爱人。
神湖巴松错,谧止无声,恰是酣恬梦境。秋瓷无悲无喜立于湖边,有写生画家描摹她侧脸。落晨取出单反,拍下秋瓷,因为那一刹,她逆光模样,好像是妍凉照影惊鸿来…
欣赏歌舞剧《喜玛拉雅》的大厅座无虚席。灯光闪烁,秋瓷坐在落晨旁边双手合什:“感谢我佛,稀罕馈赠。”
(九)
“向鱼问水”经年未改装潢主题,人心已不古的当代,念旧人少,它安静座落柳城某条老街。
二陀高原红妇女哼藏曲儿抱着婴儿晒太阳;墙垛下皮肤黝黑午睡小男孩;板车载满干果蜜饯轱辘经过;青年旅行社斜对面松曲热广场中心穿红衣的僧侣…幕幕帧帧明晰回放。
以及青旅墙上留言:
妍凉,我们虽已殊途,但终有一日同归。
无论哪边是南,我只会指你方向,你一定要顺着这个我替你流浪过的城市路标回来。
落晨。
八廊街附近有一家“古修拉”书店,秋瓷粗粗翻阅,带回一本《The Ends Of The Earth》译为《天边》。秋瓷打开书,轻轻压好一张照片。五年前她与神湖巴松错,是今不知身处世间何地的俞落晨所拍。
结账时,男服务生赞叹:“小姐,您右耳的宝蓝色耳钉真好看。”
笑而不答的秋瓷,转身出门时瞥见“向鱼问水”那台女服生看得痴迷的LED大电视:画面男子左耳一颗饰钉,依旧熠熠生辉,站在人流如织的广场,一个人孤独的拥抱姿势…
“向鱼问水,向马问路。
向佛打听我一生的出处。”
今生你与谁同归?我们已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