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雪回来之后便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里。
“王妃……”门外,青英有些担心她。
“让我一个人静静吧!”离雪抱着双腿,靠在床榻下,头枕在腿上。她看着自己亲手准备的那一桌东西,真真是可笑至极。
没有人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给了他们之间这个机会,可是,最终还是比不过那个人的一丝一毫。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她这一生,赌过两次,可是两次都输了。
没有了,再也不可能有第三次了。不可能了。
“呯”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了。
“王妃。”
陆沉让人将一掌劈晕的青英放到床上。
“你输了,该兑现诺言了。”
“呵——没想到你也是她的人。”
“王妃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这大夏底下的腌臜事王妃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已经给足你伤心的时间了,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王妃也该爽快点将东西交出来了。”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王妃何必再耍嘴皮子,识时务者为俊杰。”霜降站在身旁出言。
“好啊,东西就在我身上,你们自己来取吧。”
“那奴才就不客气了。”陆沉一步一步靠近。
“呯呯砰砰”外面一阵刀剑声,陆沉一惊,赶忙带人出去擒敌。离雪低垂着的头却抬也不抬,毫无反应。
“公主!”刀剑声传入室内,暗七以一人之力杀入重围,闯进了房间,抓起离雪的手想向外逃去。
“你这又是何苦。王妃已经答应将东西给我们了。”
“你闭嘴,若是取下图纸,她必死无疑。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她的。”
“既然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来人,换弓箭。”
“是。”周围的士兵向后撤出,弓箭手已就位。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交出王妃,我便可饶你不死。”
“绝不。”
箭如雨阵,离雪有一瞬间恍惚。
刺——剑入血肉的声音传来,她才清醒过来。眼泪比人更快反应过来,早已落下。
暗七抱着她,拿自己的身子做了挡箭牌,所有的箭都射到了他的身上。
箭已停。
“为什么?为什么?”离雪颤抖着抱住他。
“公主,我是你的暗卫,是你的影子,是你永远的后盾。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让你一回头便可看见我。”
“我已经让你走了。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能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这是我的宿命。”暗七撑不住了,从她身上滑落,离雪随他一起跪在了地上。
“还因为,我喜欢你啊。”暗七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可是,未能够,便已坠下。
“不要,不要。暗七,不要……”离雪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紧。“啊——”
“不好,她有危险!”虞骁之若是要谋反,必会在控制宫里人的同时盯紧穆王府,以防反扑。可是,陆沉来报时,王府周边毫无异样。若真是如此,宫里尚有影卫护守,可自己却是一走将王府精兵全数调离,如此真正空虚的是王府才是。
虞骁之根本没有兵力顾及穆王府,即便杀进皇宫,也掀不起大风浪,只怕皇兄和皇嫂也早有后招。如此有人是调虎离山,真正的目的是阿离。
“阿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等祁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出了许远,只能赶紧调转兵马回府。
“王妃还是赶紧将东西交出来。我不愿在与你多费口舌。你知道的,娘娘意不在取你性命。”
离雪有些神经错乱了,“哈哈哈哈……你想要啊,好啊,东西就在我身上,你亲自将我的皮剥下来啊!哈哈哈哈……”
“如此,王妃就不要怪奴才得罪了。”陆沉一步步靠拢,离雪抱紧了暗七。
哥哥,我好冷。
等祁暗回来的时候,屋外已是横尸遍地,只见陆沉向离雪一步步走去。
“住手!”
陆沉回头一惊,“王爷。”
“你想做什么!”
陆沉立马跪地,“方才有人冒充王府卫兵想伤害王妃,奴才已将人全部剿杀了。”
“是吗!”
“千真万确!幸好王爷回来的及时。”
“阿离,阿离,……”
离雪怔怔地抱着暗七的尸首,听见有人呼喊,木然地抬头,“祁暗。”
祁暗一把抱住了她。离雪立马用力挣扎开了,“救救他,救救他,我求求你了,好不好?”离雪哭着对他喊,脸上沾满了泪,止不住。
祁暗探了他的脉息,已经断绝了。
“阿离,他已经……”
“你救他,救他啊!”离雪抓着他的袖子,哭成了泪人,大喊道。“血莲丹呢?血莲丹在哪儿?”离雪疯狂地搜着祁暗的身,没有找到,冲他大喊:“拿出来,拿出来啊!
“阿离,没有了,我没有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有,皇宫里有,皇宫里有,你去拿,你去拿啊!”
“阿离,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死的人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冷静!”
“离雪!他死了我也难过,可是你难道一定要这样你才能舒服吗?”
“哈哈哈哈哈……难过?你巴不得除之而后快,你怎么会难过!”离雪看着他突然笑了,狂笑不止,已然是癫狂了。
“祁暗,你知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局啊!哈哈哈哈哈……他们、他们都是骗子。他们想要的不过是我手里流离的布防图而已。祁暗,你不过是颗棋子罢了,我也是。”
“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哈哈哈哈……祁暗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她笑着啊笑着,可是脸上的泪就是不止。“我什么都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他没有走,不知道他会那么傻,自己单枪匹马地冲进来。我不知道,他会死,会死在我的怀里。哈哈哈哈哈……”那泪里带了血,她的眼睛疼痛不堪。
“阿离。”祁暗想抓住她的手,止住她的笑。
“假的,都是假的,暗卫是假,瘟疫是假,怜惜照顾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祁暗,你身上还有什么不是假的?”
“阿离!”
“别叫我!”离雪一甩袖哭着喊道,“祁暗,我欺你一次,你弃我一回,我们两清了。”
我的顾惜里尚有两分真情,可你呢?祁暗,全无。
他的手抓得紧,离雪用力甩,可是甩不开,离雪便死死地抠他的手,抠出血来,然后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我给过你机会的,给过的,我求着你留下来,我哭着哀求你,可是你甩开了我,你不要我,你不要我。”离雪抱紧了怀里的尸体,他的余温正在渐渐消散。
离雪将脸靠在他的脸上,“只有他,只有他护着我,只有他永远站在我身后。”
“阿离……”
“月光下,
美娇娘,
她在哭,
郎在笑,
郎问几多愁,
娇娘两行泪。
怕离别,
郎远行,
娇娘记,
郎还是,
那样笑嘻嘻……”
离雪抱紧了他,就怕他消失了,泪水模糊,嘴里唱着歌。那是他们第一次偷溜出宫玩儿的时候在一所妓院里听到的。但是他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是以她就记住了这首歌,每回无聊了便唱来逗他玩儿。
“我都给你唱歌了,你怎么还不起来啊!暗七,不要闹了,你快起来。罗喻凯,你再不起来,我就生气了,真的生气了。木头,起来啊。”
“啊——你快起来啊!”
“阿离……”祁暗想将他们分开,可是离雪抱得越紧,仿佛要将那具尸体融入自己的骨血。
祁暗在旁,不敢再多言多劝。
离雪突然之间感觉到自己心中一阵悸痛。“啊——!”疼痛难忍,根本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阿离,阿离,你怎么了?”祁暗很是焦急,抱着离雪。
“啊——!”离雪按着自己的胸口,突然之间便晕厥了过去。
“阿离!”
离雪再度新来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一睁眼便看见祁暗累得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第一次求你的时候是为借兵,第二次求你是为救人。
可是有哪一次不是失望而归。
祁暗,此生我绝不会再求你第三次。绝不。
“你醒了?”
“出去。”
“阿离……”
“我叫你出去。”
“我……”
“你要是不出去,那我出去好了。”离雪掀开被子,就要挣扎着起身。
祁暗心急,立马给她盖回被子,“好好好,我出去,出去。”祁暗回头,见离雪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无奈只好出去了。
“参见王爷。”青英刚要进去,就看见祁暗出来。
“你好好照顾她,有事便派人来找我。”祁暗有几丝不舍。
“诺。”青英送走祁暗便进去了。
“王妃。”
“青英。”
“奴婢在。”
“我问你,陆沉可还在府中?”
“在。王妃,你……”
“扶我起来,给我梳妆打扮。”
“是。”
一席盛装,离雪有许久未见过自己浓妆艳抹的样子了。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离雪摸着自己的脸,“我老了,是不是。”
“王妃正值大好年华,怎么苍老。”
“连你也骗我。”
青英带着哭腔,“王妃。”
“好了。你去宣陆沉来吧。就说,他想要的东西,我给。”
“王妃……”
“去吧。”
青英出去了,离雪自己拿起了那支眉笔,给自己描摹着,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她放下眉笔,对着镜子里的人说:“你老了,也累了。”
陆沉来时,离雪高坐在堂上,气势逼人。
“青英,你下去吧。”
“是。”青英有些隐隐地担忧,却不得不请服从命令。
“参见王妃。”
“起来吧。”
“王妃,可是想清楚了。”
“是。东西就在我身上。我拿不动了,你自己来取吧。”
陆沉虽心有隐约的不祥之感,却觉得自己身怀武功,更何况以离雪的身体根本威胁不到他。“好。”便走了上去。
陆沉走到离雪前面,“东西呢?”
“你应该知道这东西在我的背上。”
陆沉将信将疑,在走进两步,慢慢将手伸到她背后。
“额——”陆沉看着自己腹部的刀,不可置信,想去阻止。
可是,离雪将刀再次捅入,全数没入。然后,抽出,再刺,抽出再刺,抽出,再刺,抽出,再刺……
离雪也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少刀,她只知道自己身上脸上到处都是血,染红了整个世界。
然后,她将陆沉推到,站起来,一身是雪的她即便是在夜色里也带着几分嗜血的妖娆。她温顺的太久了,久的人们都差点忘了,她也曾是雪山上的一匹孤狼。
要怪就怪你杀了他。
离雪将刀捅入自己的腹部。“唔——”然后倒在陆沉身旁,大呼:“来人啊,救命啊!”
祁暗,我的仇我自己动手,以后,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王妃。”站在门外的青英本就担心,一听见离雪的叫声立马就破门而入。
一进去只看见离雪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了,“王妃。”
旁边的陆沉已经死了,可是依旧瞪大着双眼,死不瞑目。
青英急得流泪,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祁暗赶过来时,便是看见这样一幅混乱的场面,立马将趴在陆沉身上的离雪抱起来,“阿离,阿离!”
“宣太医啊,快宣太医啊!”
太医来过后,开了药,给离雪包扎之后便离开了。
祁暗守在离雪身旁一刻也不敢离开。
阿离,为什么啊!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阿离,你醒了!”
“祁暗。”
“阿离,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祁暗很是着急。
离雪抓住祁暗的衣服,哭了起来。
“祁暗,我好怕,好怕啊!陆沉他要杀我,他要杀我,就因为我不知他与霜降早就情投意合,没有将霜降许配给他,许配给了别人,他便心怀怨恨,联合霜降想要杀了我。”
“阿离,不怕,不怕。”祁暗将离雪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
“祁暗,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离雪抽泣着,靠在他怀里。
“不怕,不会的,不会的。”
“祁暗,你一定要在我身边,不许离开我,我好怕啊。”
“乖,没事了,不怕不怕。”
“那霜降怎么办?”离雪小心翼翼地试探。
“来人,传我令,霜降与管家陆沉心怀不轨,意图谋害王妃,拖入暗牢,以死谢罪。”
“是。”
门外传来霜降的喊叫声,屋内仍旧是一片祥和。
“王爷,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那好,我在这里陪着你,你睡吧。”
“嗯。”
离雪闭上眼,假寐。
霜降,你该庆幸你手上没有沾上他的血,不然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
阿离,如此拙劣的演技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吗。
可你为什么连演完全程都不愿意吗。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过是两个下人而已,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自那日王爷王妃的感情有了一丝回转,虽然快要入冬了,但幽雪院的下人们倒是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是突然有一天离雪却消失不见了。
祁暗找遍了整个王府,最后是在王府后山的藏书阁找到她。藏书阁依山而建,前面是听风湖,因常年有和风作响而得名。她开着窗,坐在上面,拿着酒,墙角边还倒着些碎酒瓶子。
我本是孤鸟,
奈何得君怜,
与君度年华,
弃我先离去,
黄泉再相见,
彼岸又沙华。
她靠在窗沿上,风轻轻吹过,掀起了她脚边的裙子。
她便是想给他立一座碑的,可是却不知道碑上该刻什么字好,而这个地方于他于自己而言都太过于陌生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归属感。她想他禁锢在自己身边太久了,该去看看没有自己的地方了。所以她将他火化了,骨灰撒在这听风湖,风一吹,就散了。
我给你报仇了,你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
木头,愿你飘落在自己想去的地方。
青英跟在祁暗后面,看着离雪坐这么高,心中很是担忧。‘哐’的一声,离雪手里的酒瓶就砸碎在地上。“王妃!”
她依旧不睁眼,脸上带着暖和的笑,“嘘!他来找我了!”
从她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抑或者是为她做什么事,他都永远没有怨言,永远站在她这一边。她以为这一次也可以的,她已经为他铺好了路,只要他回到流离,他就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安享余生繁华的。
哈哈哈哈哈……可他偏偏这么蠢,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要拿命来陪她……
她的身子随着风摇晃,像是他在抚摸她的身体。他从前想偷偷地摸过一次她的脸,被她暴打了一顿。
罗喻凯,这一次,本宫许了。
祁暗看着她发疯,脸都气得紫黑了,手攥得用力攥出了血。
离雪,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他非死不可,死有余辜。
祁暗走上前,站在她旁边,将她另一只手上的酒瓶拿下,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将酒瓶砸碎,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从窗台上推出去,‘啊!’离雪突然身体失控,坠在空中。急忙抓着他的手。
“王妃!”
“你不是想下去陪他吗,那我就送你去。你又何必在这里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离雪看着他这副疯魔的样子,突然之间觉得一点也不怕了,倒是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她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松开了他的手,“好啊!”
“你!”祁暗气得真将她往下坠了一些。
离雪不再惊恐,张开双臂作飞行状。
祁暗气极,真是想将她的手臂都砍下来。他抓紧了她的衣服,一个用力将她拉起,甩进房里。
他靠着墙壁滑落坐在地上,看着她咳嗽,突然笑了,笑着笑着便有了眼泪,“什么时候你眼里什么人都装得下就是容不得一个我了。你为了给他报仇愿意日日与我温存;现在你为了他又连命都舍得下,可你怎么就舍不得给我一个好脸色呢,离雪!”
祁暗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你心里为什么就是再也容不下一个我。
那日藏书阁之事后,祁暗再未踏入过幽雪院。
离雪大病一场,昏睡了许久。
这期间,府里的侧妃侍妾们倒是很得宠,下人们都传从前娇纵蛮横的王妃不守妇道,心里居然有了别的男人,还被王爷发现了,王爷大发雷霆,从此不再踏足幽雪院,如今这王妃已经失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