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高一,周日半天假。周末看女儿,是例行的心事。家离学校三十公里,中午她妈做好饭菜,一起在学校的饭堂吃顿饭是一家人难得开心的事。周末留在学校的学生不多,食堂空旷,我们随意找一张桌子,饭、菜、汤、锅碗筷悉数登场。间隙,妈妈习惯性问女儿钱够不够。女儿说还剩十五块,妈纳闷,上周给了五百块,问女儿钱的去路。女儿竟然若有所想,支支吾吾地说,有些钱可能放在柜子里。
女儿就是这样一个人,对钱没有感觉,也不会花钱,家里的钱放在桌上 ,她从来不拿 。叫她一个人买东西,羞于启齿,唯唯诺诺。我屡次跟她讲,你买人家东西,人家赚了钱,人家很高兴,你应该理直气壮才对。年龄一步步长大,买小东西自然会了,但从不讲价,要东西,出钱,走人。钱多钱少,贵与不贵,从来没有在意过。
回家的路上。心儿不免郁闷,与妻聊聊小时候的事情,像是独白。
九岁那天,确切的说,是满九进十的那天。应该是我儿时记忆最幸福的一天,晚上妈妈杀了只鸡,家虽有四姊妹,那顿饭的鸡腿都是我的。这样的幸福日子,只有过年才享用得了。平日里生日,妈妈只会偷偷的塞给我两个鸡蛋。九满进十,妈妈格外重视。饭后一家人围着我坐着,格外的亲切,姐姐们塞给我一些硬币,我数了数,一共四毛六分钱。妈妈说,给我补齐一块,还差多少。想了想,我肯定的说,还差五毛四分。妈妈竟然给我补齐了一块钱,全是硬币,最大的五分。我把钱摊开在桌上,五分的一摞,两分的一摞,剩下就是一分的,数来数去,一分不少。
我找了张白纸,把整理好的硬币包好。晚上垫在自己的脑袋底下,竟然一晚睡不着觉。一根白色的冰棒了两分钱,带豆的冰棒五分钱,一块饼干六分钱。你买多少个冰棒呢,剩下的又能买几块饼干呢。听说,在饭店里吃一碗馄饨要两毛二分,我还没有吃过呢!
纸包好的一块钱,我一直没有用,放牛的时候我带着,读书的时候我带着,捡柴的时候我也同样带着。舍不得打开它,有了它心厚实,跳动也不一样。包包在,硬币在,拍一拍,响声有点杂乱,却悦动了我的神经、我的心儿。那几天,我像一只幸福的小鸟,总是单脚着地。路边的小卖店,满目的糖果,跳跃间信手拍拍腰间的纸包包,糖在柜台里,也是甚是那个甜,都是我的。冬天里楛萎的杂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柔,就是刚种下油菜苗,我仿佛看到遍地油菜花,密蜂和蝴蝶在远处随风而来,翁翁的叫声、翅膀扇动的气流音在耳边响起。
有一天,我拍拍腰间,竟然没有了声响,纸包包竟然不见了。不见了,我再拍拍腰包,真的不见了。跑回家,翻开枕头,不见。把整个床垫都掀了,还是不见。床垫下面就是稻草,我把稻草都翻了个遍,再看看下面的地板,除了草的碎屑,什么都没有。冥思苦想几天来走过的路,这座山到那座山,这个洼到那个洼。想象中走过的地方,我来回寻找着,路边的草丛,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有看见我的包包。
我又看看周围的人群,最信任的伙伴,看似像拿了我的包包,拿不定主意,也不敢质问。好长一段时间,梦里竟然找到了包包,有时是伙伴捡到的,有时躺在自己没仔细检查过的地方,而且是很明显的位置,梦儿透满对自己粗心责怪,透满着包包回归的喜悦。醒来的时候,摸摸口袋,再柔摸胸膛,竟然什么都没有。
钱没有了,自己是不敢向大人说。几天之后,妈妈竟然问我,那一块钱还剩多少,怎么花的呢?想了半天,我说买糖吃了。妈妈有点惊讶,你这小子嘴还挺馋。我躲进门背里,揉揉肚子,感觉里面东东全是苦苦的。
妻听完,似有感触,似是唠叨。这个女儿不知怎么办才好,对钱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戏谑着,富养女儿穷养儿,女人抵得住诱惑,也许是好事情。妻瞟了我一眼,犹如自言自语,但愿如此呢。车的前面,满是邕城霓虹的光,女儿不可能有一块钱这样的记忆了,她们铭刻的记忆和感悟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