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子弹,虽然标题已经告诉过读者我的身份,但我还是忍不住再次强调一下。
在一部戏中,我的存在感并不是那么的强。出场是那样的惊天动地,戏份却是那样的短暂,绝大数情况,我不受人们的关注,他们只在乎我出现带来的后果。不过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我会被装进一个袋子里,等待着侦查结果。
我和亲朋好友坐在一起看我演的一部杀手戏中。
我将要出场了,我让大家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
嘭的一声。目标倒地。
我激动万分,看到没,看到没!我扭转整个局面的一幕,我兴奋的指着电视屏幕。
此时电视屏幕已经是一片混乱,一群人在你推我挤。我安静的躺在裂开的地板下面,但没有给我镜头。
亲朋好友目瞪口呆。
没看清啊,你确定那是你吗?没有特写镜头啊,戏份还不如主角手中的狙击枪,还和狙击枪共用一句台词,即便那真是你,台词算起来也就半句吧。说话的这个家伙演过战狼中主角的项坠,是我们子弹一族的高光与巅峰时刻,因此嚣张的很。
其余的亲朋好友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这不公平!
2
于是,我找到导演。
导演我要好好跟你谈谈,关于我的出场。
导演说:你的出场很不错,没有瑕疵,去领盒饭吧。
我想给人一种闪亮登场的感觉。
你想怎么演?
增加我的戏份啊,比如来个抛射什么的?或者特写镜头,从主角扣动扳机开始,我是怎么从弹夹里被推到了枪膛,撞针怎么打我屁股,我肚子里的火药如何燃烧,然后我的弹头带着火焰被弹出枪管,旋转着闪亮登场,还没有完,我的出现会带动空气的震荡波,因此会一个声音,但这个声音不能掩盖我的出场,然后是我到达目标这段距离,戏份也要给足了……
导演拿出镜子对着我,他让我看看我。
我看着镜子中,一颗已经歪掉的弹头,塞在没有火药的炮壳中。
他说:给你加戏!?你知不知道一秒有格底片?
我不知道呀,我对着导演的太阳穴说,现在拍戏还要用底片吗?
导演露出和善的微笑,咱有话好好说嘛。干嘛动刀动枪的。
之后导演给我讲,现在市场不景气,这种动刀动枪的片子不好过审。而我说的那种拍摄成本太大,资金都用来安抚为艺术献身的家属了,
我也为艺术献身了,我生气的拍着桌子,我的头都歪了,我的身体都被掏空了。你这怎么算。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我来这里是找导演给我加戏来着,并不是来找他要酬劳的,我要钱又没什么用,于是我平复情绪。
导演,其实我找你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来找你给我加个戏什么的,……
说到这里导演又拿出镜子让我看这糟践模样。
我又没忍住拍着桌子骂道,我这样还不是你们造成的!我不管,给我加戏,不然我找我亲朋好友来和你谈这事。
导演立刻和颜悦色:好说好说,不就是加戏嘛,这有什么的,我和编剧那边说一下,给你加戏那还不是妥妥的。你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吧。
3
于是我在家等了一个星期。导演那边没有任何音讯。
我给导演发了消息,导演那边没回,我想可能在和编剧在聊我剧本。于是我又等了一个星期。
亲朋好友说我缺心眼。我也觉得我有一点,于是我决定再去找导演面谈问问情况。
导演助理对我说:导演在忙,你回家再等等吧
我想了想,好吧。
回到家后,亲朋好友说我缺的那个心眼蛮大的。
于是我又去找导演。
导演对我说,你的情况还比较特殊,不过我已经跟编剧说过了,你去跟编剧聊一下吧,看怎么把你的戏份强化了好。
于是我找到编剧。
编剧是一个谢顶老头,天灵盖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编剧说:导演给我说过的东西多了,我哪能都记住。
于是我又给编剧说了一下我的来意。
编剧说:这好办,你回去等等吧,我有了灵感了就联系你。
4
就这样,三个月又过去了。
当我找到编剧时,编剧连连给我道歉,说,前段时间手头有一个项目,把我这个事情给耽搁,这两就给我编,尽量一个星期写好,最迟十天。
于是我回家又等了半个月,然后给编剧打电话,编剧说他在出差,回来再说。
然后我找到导演,让导演给我换一个编剧。
导演又说市场不景气,大多编剧都转行了,他还建议我别拍戏了,让我回熔炉里面重新炼一下,整个精密零件什么的。
我想我可以做个劳力士的齿轮。
导演告诉,据说现在流行耳钉,鼻环什么的,你这体型最起码能熔个十个八个的,这样便能找到自己的生命价值。
听这厮一席话让我产生了留在他脑袋里念头,但转念一想这绝对会断送我的职业生涯。
于是我对着导演的太阳穴说根据我丰富的群演经验我觉得我可以做编剧。
我本以为导演又会找各种理由推托,没成想他一口答应,说正好有一个项目,名为孤独的远征,需要有同一个主角和故事背景按照参赛方式发布,一共有七段赛程,每一段赛程都需要提交一篇完整的短篇小说。
我问,同一个主角和故事背景按照参赛方式发布是什么意思?
这得你自己去悟。导演摆摆手,示意我出去。
5
这是我第一次做编剧,虽然我被编剧写过无数次干掉目标,或者打在主角身边的墙上,车上,完美的避开主角,但已经有过无数次倘若让我来编写,绝对不这样写的。
开场画面,特写镜头,7.62子弹盒内部,一群子弹兄弟整齐的排在一起,他们都很紧张,因为大战即将开始。
很快他们感觉到子弹盒被拿了起来,然后落在了一张桌上,他们听到外面穿来枪械组装到咔嚓声,这对他们来说是战斗的号角。
紧接着,子弹盒被打开,他们一个个被拿起,仔细的端详,擦拭,然后塞进弹夹,最后一颗子弹,被注视了更长的时间,他就是我们的主角,我。
我和其他子弹并排挤在弹夹内部,第一次参战让我很紧张,如果我会流汗,现在的我一定满头冷汗。
我身边的几个子弹同样如此,不过在最底层的那几个子弹有说有笑。
过了有一段时间,外面的动静停了,然后我听到清脆的拉动枪栓的声音,我从弹夹里被推进了枪膛,我能听到狙击手沉重的呼吸,然后这个呼吸渐缓,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静息。
撞针迅猛的撞击我的屁股,我肚子里的火药开始燃烧,一声巨响,我的脑袋开始旋转然后带着火焰喷出了枪管。
旋转着我闪亮登场。火药的燃烧,空气的摩擦让我的头脑发热。我无心欣赏俯视大千世界的美景,唯独感到周遭的空气变得粘稠,时间变得缓慢。
我很快适应了这个温度,周遭的一切变得明了。
万物缓慢的移动着,我回头看了一眼狙击手,他还保持着闭着一只眼睛的傻样,枪管里的第二个子弹兄弟在向我招手。
我也向他招了招手,然后看向目标,义无反顾的冲向目标。
第二幕,反派这个大坏蛋一开场就干掉了目标。
我在死者的脑壳里待了足够长的时间,然后我被一个镊子夹了出来,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面。
侦探拿着我走街串巷的询问,你没有见过这颗子弹?你知道他是从哪个枪射出来的吗?你知道这把枪现在在哪儿吗?
绝大数人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但终于这个侦探找到了一个眼睛。
眼睛告诉侦探他所看到的一切,包括两条野狗在小巷啪啪后拉屎的画面。
他看到了拎着狙击枪箱的狙击手,我立刻点头确认,是他,就是他指示我犯错的幕后黑手。
你这是犯罪,不是犯错。侦探纠正我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事实就是你在犯罪,你杀了人。
子弹生来的使命,有本事你把我熔了。我说。
于是我被侦探送给了铁匠。
6
不能这样写。那个演过战狼里的吊坠看了我的本子说道:你应该幡然悔悟,开始将功赎罪之路。
呵呵。
秀儿,笔给你你来写啊。
于是嚣张的吊坠当仁不让开始持笔书写。
在子弹距离目标还有0.01公分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样不对,于是他决定做一个选择,他生平做过无数次的选择,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选对了。
子弹狠狠的撞到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溅起大面积的碎石,他的身体也因为强烈的撞击变得扭曲甚至断裂。
他违背了使命,但他对了,子弹的目标不应该平民百姓,而是入侵的敌人。
子弹被侦探从碎石中找了出来,子弹告诉侦探狙击手的射击地点。
射击地点的眼睛告诉了侦探狙击手的来的路,在众多眼睛的帮助下,侦探带着眼睛来到了一个没有眼睛的地方。
子弹认出这个地方,他在这里出生的。
第三幕,他们的子弹兄弟在空中飞来飞去。
爆炸声,叫喊声,汽车的轰鸣声,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地。
子弹听闻前辈说过这样的画面,但从未亲身经历过,更别说看过。
人类的生命是脆弱的,这是小学的课程。
经过这一场战斗,子弹终于沉默了。他再也不想战斗,无论是敌人还是其他什么人,这违背了他使命,但他依然决定要走这一条路,寻找一群和自己一样的子弹,开启这条孤独的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