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无知者无畏。当我不知道第几遍翻开《写作这回事》这本书的时候,我算是深深理解了这句话的真谛。如果我事先知道斯蒂芬·金是个写惊悚小说的家伙,我肯定会对这本书绕道走,不论他赚过几十个亿的稿费。或许是为了照顾我这种胆小的人,这本书的编辑将金先生的大作隐藏在扉页里,而将他严肃沉重的人像搬上了封面。这对我可没什么危险,严肃沉重么,我可一点不怕。
话说回来,斯蒂文·金,美国作家,“现代惊悚小说大师”。他的“黑暗塔”系列足够把我吓得回好几次魂。但我手里这本书,《写作这回事——创作生涯回忆录》,色泽温暖,纸张轻盈,是一位大师的絮絮低语,足以让后辈如吾受用终生。
论写作的书我看过不下二三十本,既有美国创意写作课程的诸多教材,也有国内外写作巨匠的合集。无论是诗人、剧作家、讲师,只要他们所谈与写作相关,我多少都会看上两眼。作家这个行当有太多无法言说的秘密。就风格和语言来说,斯蒂芬·金的这本乃是质量上乘之作。他不仅指点你绕开深洼,而且从不设定栅栏。这一条无论对任何初涉艺术之人而言都是至宝。在艺术的领域,自由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显然金先生深谙此道。
描述准确很重要。如果你有所怀疑,只要想想,你总会听到这样的说法,“这个我实在无法形容”,或者“我不是这个意思”。想想多少次你也曾这么说,说的时候常常或多或少带些挫败感。词汇只是某个意思的代表;即使写作水平再高,也经常无法传达出全部的意思。既然如此,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为何还要退而求其次,不说你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却用个近义词代替呢?
副词不是你的朋友。
我相信通往地狱的路是副词铺就的,我要站在房顶上大声疾呼我的观点。换个比方,副词好比蒲公英。如果你家草坪上长了一颗,看上去挺漂亮,与众不同。可如果你不赶紧把它拔掉,第二天你就会发现五棵……第三天五十棵……然后,我的兄弟姐妹们哪,你的草坪就“完全地,彻底地,肆无忌惮地”被蒲公英所覆盖了。到那时你才知道它们其实是杂草,应该坚决铲除,但是那时已经——哎!——太晚了。
写作最棒的时候——向来如此,亘古不变——就是当作家觉得他是满怀灵感享受写作的时候。如果不得已我也可以不动感情地写,但我最喜欢鲜活滚烫,几乎灼人的状态。
缪斯这家伙可能看起来不咋地,可能也不太好说话(我的缪斯经常只给我几声不耐烦的哼哼,除非他正当班),但他有灵感,你就应该辛苦干活点灯熬油,因为这个抽雪茄长小翅膀的家伙有一袋子魔法,那里面的东西足以改变你的人生。
不要等待缪斯从天而降。就像我前面说到过的,他是个固执的家伙,不容易受到许多创作悸动的蛊惑。我们这里说的不是灵异世界或占卜板,而是与装下水道、开大卡车差不多的一份差事。你的工作就是要保证让缪斯知道,每天九点到中午,或七点到三点你都会在。如果他真的了解,我向你保证,他迟早会现身。咬着雪茄,施展魔法。
1999年6月,斯蒂芬·金在散步时遭遇严重车祸,几乎丧命。在经历了一系列手术和艰难的康复训练后,他终于重新拿起纸笔,并于翌年出版本书。此书甫一问世即大受好评,读书界不禁高歌“Long live the King”为他庆贺。没办法,谁让他就姓“King”呢,就像雍正王朝里的张五哥一样,谁见他都得称一声“五哥”,连康熙都直呼被占了便宜。
休谟在《人类理解研究》中说,“纵然我们由这类研究收获不到什么利益,而只能借此来满足自己的无害的好奇心,我们也不应当鄙视这种满足。因为我们这样就在人类所有不多的几种安全无害的快乐上又增加了一种。”木心也说,“艺术本来也只是一个梦,不过比权势的梦、财富的梦、情欲的梦,更美一些,更持久一些,艺术,是个最好的梦。”从斯蒂文·金的字里行间也能感受到这种纯然的写作快乐,尤其是他曾从死神旁擦身而过,而精心照料和写作,双重的力量拯救了他。
写作不是为了赚钱、出名、找人约会、做爱或是交朋友。最终写作是为了让读你书的人生活更丰富,也让自己的生活更丰富。是为了站起来、好起来、走出了。快乐起来,好吗?快乐起来。这本书中有些内容——或许太多内容——是关于我如何学习写作的。还有许多是关于如何写得更好。其余的部分——可能是最好的部分——是一张特许证:你可以写,你该去写,而且如果你足够勇敢,开始写了,你要坚持写下去。写作,跟其他的艺术创作一样,是神奇的生命之水。这水免费,所以畅饮吧。
干杯,再满上。
(图片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