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和童年。我怀念并且热爱着这些。
我要用文字让它们不再被轻易忘记。
在南京城里上完了幼儿园我就去外公外婆身边生活了。对我来说有外公和外婆的地方才是故乡,有他们的记忆才是童年。
我们村没有什么好听的名字,以前还一直在想村落这种东西都是根据什么来命名的。偶有一日在书中得知,那时候的人们往往根据地理位置或是信仰命名。
作者说她不想给自己的村构造一个梦幻的名字,粗俗便粗俗。我觉得也是。
“山下徐”。就是我们村的名字。现在想来,大概是我们村位于山脚下,“徐”姓最多,才以此命名的吧。
一呆便是好几年,一呆就是一生抹不净的回忆。
在老家最多的记忆应该就属和那一群玩伴的了。
我们这一群里,大姐是冬瓜,忘记为什么这么叫她了,一叫就是十几年。
我是老二,村上总有长辈们因为我的小名里带个“楠”字就喊我楠瓜,简直不能忍。而其他的小伙伴则直接叫我的小名“雅楠”。小辈们一见到我就甜甜的用方言叫我“雅楠姐姐”。
老三,我们称作正正。老四,婷婷。老五,琳琳。
现在想来,我们这么称呼是从名字里取一个字然后叫。我也不想给他们在故事里编什么高大上的名字。
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哥哥姐姐,或是弟弟妹妹。以后的故事里提到了再介绍。
“过家家”是我们这个小帮派最喜欢干的事了。
一闲下来,大家就会有模有样地准备材料。
“过家家”里,现在想来最无聊的就是“卖鸡蛋”。
"卖鸡蛋"。其实就是大家分成两派,一派人是卖鸡蛋的人,一派人是买鸡蛋的。
卖鸡蛋的人在路边捡一些好看且圆的石头,装在塑料袋里,假装是鸡蛋。
买鸡蛋的人就找一些尖尖长长的丑石头当成钱。我和冬瓜通常是卖鸡蛋的,因为我们两都特别喜欢经营的感觉。
可是我和冬瓜很少亲自挑选圆石头,一般都是命令正正带着他堂弟去捡,我们坐在我家院前歇着。等他们拾完了我们再去卖鸡蛋。
婷婷和琳琳来买鸡蛋,假正经地挑选,然后付钱,找零。
即使现在看来很无聊,那时候的我们却玩得不亦乐乎。
"过家家"里,最受欢迎的是做饭。
那时候我们什么菜都不会做,就知道大人做饭要生火,要放调料。于是,偷偷放火和偷调料便成了我们每次活动不可少的一部分。
老一辈人的可能知道我们的鬼心思,或者说他们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每次我们一聚齐,他们就千叮咛万嘱咐,不准玩火不准玩水。
我们才不听。
冬瓜和婷婷的奶奶是我们村上卖热水的人家。她们家里有个巨大的和屋子一样高的柱子,用来烧热水。村上的人都会来他们家打水,一毛钱一瓶。
她们家最不缺的就是火柴,也是最不容易发现丢的东西。所以,她们两姐妹负责带火柴。
打火机是正正负责。我和琳琳就偷点点家里的调料灌着,然后我们找个偏僻的地方去做饭。
食材就是路边的野花野草,幸运的时候会在路边发现菊花捞。可我还是会把柴火当成菊花捞丢到碗里。
我们曾在一条很窄的巷子里偷偷生火办"家家酒"。巷子是一户人家的废弃后巷,我们估摸着,大家都不会到这里来,就经常窝在这里干坏事。
直到一天被那户人家发现了,户主奶奶凶了我们一番,我们就再没去过了。可是又不想去太远的河边,我们就另谋生路了。
后来我突发奇想地找了个好地方,绝对隐蔽。但是在里面行动很不方便。那是另一户人家门前的水泥阶梯,阶梯下面是空的。
大伙儿都听我的。我们就一个个钻了进去。树叶啊,小虫虫啊,木棍啊……里面又脏又乱,可这对于没有根据地的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宝地。
突然有一天,正正去寻柴火时发现了一个屋子。就在我们新根据地的旁边,屋子比较破乱了,平时大家也没怎么注意。
正正像发现了新大陆,开心地跑来,把我们都叫了进去。
他略显自豪地告诉我们,这个屋子他观察好久了。里面只有一个老爷爷住,而且老爷爷眼睛还看不见,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在里面偷一些需要的东西了。
大家都乐坏了,一个接着一个地进了屋子,寻求自己需要的东西。我们进去的时候,老爷爷正坐在床沿边发呆,我眼睛像是睁着,又像是闭着。
我们不确定老爷爷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一个个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面前,挥手在他眼前晃。果然,他毫无反应。
我开始好奇旁边的事物,冬瓜也加入了我,和我一起蹑手蹑脚地到处张望。
婷婷突然对着我们挥手,兴奋地指向了桌子上的一个小盒子,小盒子上放置着很多好吃的饼干坚果。大家和婷婷一样,乐坏了,想偷吃几个,却发现上面都生了霉,赶紧停下手来。
我忽然想到老爷爷眼睛看不见,他也不知道食物上什么样子,会不会饿了就抓着吃了?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从那天起,我们就经常到老爷爷家四处转悠。每次来的时候,老爷爷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床沿上,反正没有离开过他的房间。他的嘴里总是在念叨着什么,但是都没有人能听懂。
正如正正说的,这个房子里果然只有老爷爷一个人住。可是看到他这般模样,大家都不免有些心疼,真的连个家人都没有吗?一个看不见的老人家是怎样生活的呢?
这一天,我们又像往日一样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里,准备去找门口偷两根火柴。老爷爷依然坐在床沿边,他拄着拐杖,嘴里还是在哼哼。
"丫头啊,是不是你回来啦。"老爷爷突然说了一句话,吓的大家都赶紧往外撤。
老爷爷依然喊着,“丫头啊,你怎么不说话呢?”说这头还四处动着,可依然什么都看不见。我们早就慌了神,只想快点出去。
正正已经跨出了门,我却愣了一下。紧接着应到:"嗯,是我啊。"
冬瓜明显被我的举动吓到。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灵光,凑到大伙儿跟前,轻声说:“这个爷爷好像没有亲人,反正他也看不见,我们就假装他的亲人吧。以后我们还可以在他们家灶上做饭呢。"
大家伙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观点。我们重新进了房间,这一次是光明正大。
老爷爷拍拍床,让"丫头"坐过去。我就坐在了他旁边,和他对话。
老爷爷似乎真的没有亲人,准确地说,没有人管他了。他很想念这个丫头,他的女儿。
和他对话中,正正也机灵地假装是老爷爷的孙子,丫头的(也就是我的)儿子。冬瓜她们就假装是我们的朋友。就这样,我们不知不觉进入了角色扮演。
于是,我们觉得,老爷爷不仅看不见,而且还很有可能得了老年痴呆症。不然怎么可能会被我们几个小孩“骗”得团团转。这样一来,我们就越发的同情老爷爷了。
第二天去的时候,老爷爷似乎也在等我们,很开心地和我们说话。那天阳光很好,正正这个小伙子平时看不出来有多柔情,竟然把爷爷放在竹椅上陪他聊天晒太阳。
我和冬瓜决定用老爷爷的灶做一顿饭,大家一起吃。老爷爷好像从来没有饭吃的样子。为了老爷爷不吃桌上发霉的食品,也为了我们过过做饭的瘾。我们就开始学大人家的样子做饭。
做了很久,最后也没做出个什么名堂。饭倒是煮得喷香。就着喷香的饭,我们几个人和老爷爷围在一起坐在阳光下,一起边吃边聊,好像真的成为了一家人。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大家该上学的上学,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过家家慢慢成为我们生命里的一个记忆。老爷爷怎么样了,我们谁都不知道。
有一天再去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屋子已经被锁上了。旁边的邻居在嘀咕着什么,我们几个凑过去听。
"这瞎子老头昨天死了诶。"
"是的喂,葬礼都不在这里办,被儿子女儿接走了。"
我们都沉默了,好久都不说话,心口火辣辣的痛。
我沉默了一会后,终于忍不住了:"阿姨,这个爷爷的儿子女儿都不给他吃饭吗?!"
"怎么会呢?他大女儿每晚都会来送饭的,不吃饭不早就饿死了啊。"
大女儿?丫头?对啊,老爷爷不吃饭靠什么活下去?既然每晚都有女儿送饭,那老爷爷为什么还叫自己为丫头?是真的痴呆,还是装作不知?我的心里乱了一团线。
"不过听他大女儿讲,这个老头子这段时间很开心,总说什么丫头回来了。丫头是他小女儿,早就夭折了,估计是老头子失心疯了。"阿姨接着说道。
一旁的大婶又回道:"不管真的假的,疯了或没疯,老头子走的时候开开心心得就行了。大女儿还问我们为什么老头子走之前说什么让丫头们以后还可以来做饭。估计是真的疯了。"
我。冬瓜。正正。婷婷。琳琳。
互相望了一眼,泪流满面。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过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