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前的夏天,我大学毕业后来到这个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城市——广东深圳,由于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学的又是文秘专业,只能在一家台资工厂流水线上做操作员,工厂赶货,每天都加班。
一天晚上加班。我操作的机器出现故障,产线一下子停下来,几十人坐在那等着,修理人员一下子来不了,为了大家早点完成生产任务早点下班,我自己先动手排除机器故障,不留神碰到了一个开关,发烫的气动夹具一下子夹到手指,手指甲一下子变的乌黑,也烫掉了一块皮,钻心的疼,一会儿机器修好了,生产恢复正常。晚上,受伤的手指像火烧一样疼,整夜睡不着。第二天坚持着去上班,产线上的一个小女孩递给我一个小瓶,说里面的油脂对烫伤有奇效,是獾油,这是她姑父从老家带过来的,她姑父开橡胶机器偶尔会烫到,昨天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就和她姑父要了一点给我。自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但这一小瓶獾油让身在异乡的我心底升起阵阵暖流。也开始留意起身边这个普通的女孩来。女孩名叫瑜,是产线上的QC,来自偏远农村,家里还有弟弟,家里也不富裕,所以读完初中就和同村人出来打工了,这厂几百号人中70%的员工是她们镇上的,她们村的也有十几个,她的表姐、小姑、小姑父都在这里上班。上个世纪末,出来打工都是熟人带熟人,亲戚带亲戚,所以一个厂有许多亲戚和老乡的现象很常见。
这个厂处在深圳关外和惠州交界处,比较偏僻的工业区,治安比较差,在这附近,抢劫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有天晚上因为生产不良返工导致凌晨0点才下班,在路边的摊位上匆匆吃了碗1.5元的酸辣粉,往住处走,中间有一段比较偏僻的路,路灯有一盏没一盏的亮着,坏了也经常没人修(上个世纪末大多数工业区都这样子)。走了没多远,听见前面不远昏暗处有人喊救命,几个人在把两个女孩往旁边暗处拖,我没多想,正好旁边有家做豆腐的,路边堆放着些劈柴,顺手找了根结实点的就冲了上去,结果并不像小说中描述的英雄救美那样,虽然把那几个流氓赶跑了,我也受了伤住了几天院。被救的那个女孩就是瑜和她的表妹。
我工作上渐渐得心应手,职位也很快升起来。开始管理一个车间。我和瑜也比较熟悉了,她是比较腼腆的女孩子,有时说话脸都会红。她很会关心人,有时我加班很晚,早上来不及吃早餐,她就会悄悄的把小笼包子放在茶水间我的杯子旁,把豆奶在杯子里泡好。走近我时悄悄告诉我,后来都不用说了,远远的一个眼神我就能神会。下班后相约出去逛逛都是通过小纸条夹在报表里完成的。第一次约会是在一个小广场上,数着满天的星星,她告诉我将来想学一些东西,我说我可以给她买一台电脑,先把电脑学好,提升的空间就大些,她说不用我买,不想欠我太多的人情。印象中我俩看过一次电影,逛过一次街,我要给她买点东西被她拒绝了。即使我俩这样秘密依然逃不过她小姑的眼睛,我们的恋情还是被发现了!她的小姑父找过我好几次,明确转达她父母的意思:他们不想女儿嫁那么远,(他们知道我是内蒙古的),他们这只有一个女儿。你们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我不置可否,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表面收敛了许多,她也由于她小姑父的关系调到了另外一个部门。另一个部门,隔的并不远,只隔着一道墙,远远的还能望见,有时看见她在做事,闲时有时看见她在发呆,偶尔的看见她用手抹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哭鼻子。偶尔在茶水间我的杯子里会有一杯泡好的咖啡,她知道我爱喝咖啡,那咖啡或许是糖放的少了,有点苦!
公司的人事主管和我的关系非常好,我和瑜的事他也知道。瑜生日的那天,瑜要加班,我托人事主管向瑜的主管请求,要瑜帮忙到办公室帮忙做一些资料,瑜的主管满口答应。于是加班时我和瑜还有人事主管偷偷的从厂里溜出来,瑜到宿舍换了下衣服,到附近镇上的一个酒吧,灯光下瑜很迷人,我对瑜说,我们私奔吧,瑜不说话,我为瑜点了首《月亮代表我的心》,驻场歌手唱的非常投入,音乐中我见瑜眼中有泪光。我把一枚手链戴在她手腕上。歌声中祝福她生日快乐,瑜喝了一点葡萄酒。回来夜已深,路上行人稀少,路过我住的房子,瑜说头疼,要上去喝水,可门却被同租的同事反锁了,他们以为我早回来已经睡了呢。瑜抱着头蹲在门口不走,我又不好敲门,怕同事看见深夜把瑜领回来多不好!明天厂里不得炸了锅!我背着瑜下楼,扶着她回到厂里她的宿舍,已经凌晨1点多了。
第二天是礼拜天,瑜加班,我不加班,晚上要下班了,我做好了饭,去厂里接她来吃饭,我俩从厂区门口刚一出来,她妈妈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对着我们哭着、打着、骂着,当时正是工业区下班高峰,数百人目睹,瑜吓得站在一边哭,我不知如何是好,或许当年年少不谙事,眼看着她妈妈把她拉上一辆摩托车带走了。
通过人事部门查到她老家的地址,打电话到她邻居家告知没回来。瑜自此在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以后的几个月,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生怕错过了她打给我的电话,找遍附近十几公里内的工厂,蹲守在其他工厂,每到下班时守在打卡机旁,希望熟悉的身影能出现,或者找其他厂的人翻遍出勤卡(当年大多数工厂用的是钟式卡机),却始终找不到瑜的名字。时间就这样,不管多难过与煎熬,依然按它既有的节奏前行。一切终归都会过去!
时间又过了三年多,我还在这家工厂,不同的是工厂已成为几千人的大厂,一天下班,路边有人喊我的名字,原来是瑜,听她说当年她母亲她妈妈以死相逼,要我俩彻底了断。就去了东莞的一家厂上班,原以为时光的流逝可以让人遗忘过去,但却历久弥新,她母亲托人给她介绍了几个条件还不错的老乡相亲,却没有一个真正走进她心里,甚至和一个在订婚的前一天,瑜哭着、跪着向她母亲诉说这辈子实在爱不上别人了。最终她母亲妥协,说那就回去看看,如果他还在,还在等你,就嫁他吧!时光已经过去了十年,我和瑜已经结婚、生子,有了美满的家庭,孩子的姥姥、姥爷也经常在假期过来帮忙照看他们的外孙,爱,如果坚持它就会在不远处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