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事

  母亲说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是还债的，她欠好多人的，于是她的大半生都是在为别人而活。我赞同母亲的的话，因为我亲眼目睹了她所经历的承受的一切，从她的身上我也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无私，什么是大爱。

          母亲不幸的童年

  我姥姥去世的时候，母亲才十二岁。下面一个弟弟五六岁，一个妹妹刚刚四个月。因为那个年代正值五几年大跃进时期，庄稼人都穷的吃不上饭揭不开锅。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于是我姥爷和姥姥因为生计经常吵架。吵得多了我姥姥就开始怀疑自己命不好，后来又听村里人说背上长瘊子的人一辈子都是穷苦名。恰巧我姥姥背上长着这么一个让她怀疑命运的瘊子。姥姥为了去除自己的穷苦名，硬是找人拿细线用土办法把那个瘊子勒掉了！姥姥以为自己的命运从此便会大富大贵，结果去了这个烦心的瘊子却要了她的命。

  因为不是在医院用科学方法去的，也因为没有消毒，就这样伤口因为感染得了破伤风。我苦命的姥姥因为这个当时没法儿挽救的破伤风，扔下自己三个可怜的孩子撒手人寰了！ 我的姥爷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姥姥走了！三个孩子都需要照顾，可他把所有家庭的责任全部给了仅仅十二岁的母亲。母亲一边照顾弟弟妹妹，一边还的想办法维持生活。她整天抱着只有四个月大的妹妹去邻居家找奶喝，还的顺便给家里找些吃的。母亲说那时她整日以泪洗面，觉得自己实在委屈的无法支撑了就去抱着小妹妹拉着小弟弟去姥姥坆上哭。

  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要负责一个穷苦的家庭是多么的艰难。当时因为我的小姨太小不能吃东西，总去邻居大婶家喂奶也不是长远办法，因为人家也要喂自己的孩子，把奶给别的孩子吃了自己家孩子就的饿着。时间久了人家也就不愿答应喂小姨了！结果我小姨在母亲怀里饿的大哭不止，小姨哭母亲也哭，我那没有责任心的姥爷不但不为这三个可怜的孩子想办法，相反他却训斥母亲没照顾好弟弟妹妹。

  后来还是有好心的大婶给我太姥姥出主意让把我小姨送人，要不然这样的境况孩子能不能活命难说，结果我四个月大的小姨就在万般无奈之下被送人了！当时人家对方说给一定的补偿，可是母亲死活不肯，她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和对方保持联系，等小妹妹长大了可以姐妹相认，对方答应了！

  我小姨这一走就是二十年杳无音讯。 小姨被迫送人这件事成了母亲二十年的心结和痛楚。开始时总是让姥爷领着她去牵线人家里打听关于小姨消息，后来自己长大了总是自己单独去问。每次去都是满怀希望，可是除了看看小姨的照片，至于小姨的去向人家只字不提。

          生活的艰难

  时光荏苒，母亲的执着和初衷有增无减，她一边辛苦的照顾着自己那个家，学着自己做针线活儿，给姥爷和舅舅做鞋做衣服，随着年龄的增长地里的农活也干的很出色。十九岁那年母亲嫁给了同村的父亲，在别人眼里女人有了归宿就有了幸福的开始，可是母亲却因为有了自己的家庭责任更加重大了！

    我父亲在家是长子，下面有阶梯式的六个妹妹。母亲嫁过来的时候我最小的姑姑还没出生。母亲进了这个家责任也更重大了！在这个大家庭里上有爷爷奶奶公公婆婆，下有一帮未成年的小姑子。父亲经常外出干工程，我爷爷更是个随心所欲不会过日子的男人，奶奶带着一帮孩子，自从母亲进了这个家，家里家外几乎都是她一个人独自撑着。母亲不但要照顾这个家，娘家那儿也要照顾。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觉得母亲是个无休无止忙碌的人，白天的农活儿她要干，为了多挣点儿钱补贴家用她晚上总是熬夜做刺绣，常常是我一觉醒来母亲还在借着烛光做刺绣。

  隔壁又个村子叫河城街，那里每隔五天过一次集。每次过集母亲都要去，她用竹篮子提上自己家母鸡下的蛋去卖，卖完鸡蛋就买些礼品去一个叫志芳的人家里。母亲每次带着我去都让我管她叫大姨，我知道她不是我家亲戚，更不是我亲姨。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我小姨被送走的唯一知情人，她也是我小姨养母的外甥女。母亲总是去她家就是为了打听自己妹妹的下落，有时志芳姨会拿出小姨的照片让母亲看，有时也讲关于小姨的事儿，但是从来没有告诉母亲小姨到底在哪儿？她总说孩子还小上学呢！等她大了毕业了就让你们姐妹见面，母亲为了这句话足足等了二十年。

  母亲从来没有放弃和自己的小妹妹相认的信心，好像照顾弟弟妹妹就是她做大姐的责任。 我舅舅二十七八了，因为家里穷始终没有成亲。母亲整日为自己弟弟的婚事发愁，四处托人说亲。为了让舅舅早日成家，母亲张罗着给舅舅盖房子。家里的旧房子就两间，地方太小。于是母亲和姥姥的邻家商量换地方，就这样我姥姥家的两间旧房子给了邻居家，而邻居家的一片闲置树地给了姥姥家。那片地如果盖房子最多可以盖三间，因为在边儿上就是个大深坑。母亲为了给舅舅盖上宽敞的四间房子，每天带领姥爷和舅舅从坑下用小木车往上推土，推一层土用水浇一次，然后用石墩砸实，然后继续重复，直到垫的够了一间屋子的地方，母亲就这么每天穿梭于两个家庭之间忙碌着。当房子盖好之后，母亲一下子就累得起不来炕了，母亲因为吃不好睡不好，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劳累过度的她整整躺了二十多天才渐渐好 起来！

  舅舅二十八岁那年，母亲拖一个远房亲戚给舅舅介绍了个姑娘，为了这门婚事母亲天天去媒人家说好话。等舅舅和那个姑娘见面之后，人家嫌家里太穷，母亲又操持着给舅舅置办家具，我未来的舅妈提要求要台缝纫机，可当时哪有钱买啊！于是母亲把我家的缝纫机搬了过去。舅舅成家了！母亲的心愿了了一件。

      一地鸡毛的生活

  都说一个家庭贫穷是吵架的祸根，我小时候亲眼目睹了家里面整日鸡飞狗跳的日子。 因为家里生活很拮据家庭矛盾 层出不穷，我爷爷的暴脾气和母亲的刚烈性子相遇，家里总是吵得天翻地覆。忠厚老实的父亲谁也劝不了，于是经常外出干活儿躲着不怎么回家。母亲常常一个人安静的时候默默流泪，她无法改变这种生活的状态，也无法改变爷爷的暴脾气，于是为了家庭的和谐她还是忍受和接纳这一切。

  小时候我不明白也不理解大人们为什么总是鸡飞狗跳的吵个不停？也不清楚两辈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反正他们就是永无休止的纠缠不清。常常是我瞪着好奇而无知的眼睛看着愤怒而又暴跳如雷的爷爷破口大骂，或是奶奶在一旁细声的抽泣，或是妈妈坐在炕沿儿边默默流泪。谁也无法阻止这些场面的发生，谁也难以预料这些场景会何时发生。有一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爷爷和母亲吵了起来，吵得不可开交，母亲的脾气也是那种嘴不饶人 的，爷爷一边骂母亲一边骂在场的父亲窝囊怕媳妇，于是一向善良、孝顺、脾气好的父亲动手打了母亲，母亲被打的后背都淤青了！那天下着大雨，母亲带着我奔跑着去了本村的太姥姥家，当时母亲都哭得晕了过去，后来过了几天是我老舅去家里训斥了父亲和爷爷，父亲把母亲接回了家。

  我的童年就是在一片混乱的家庭气氛中被熏陶长大的！因为总是为一些家庭琐事吵闹，母亲和父亲也是为了逃避，九岁那年我们一家四口在外面找了一所院子搬了出来，这样那种永无宁日的日子总算缓和了一些。十岁那年干建筑的父亲倾其所有在村外给我们盖了新房子，我们的生活才平静了许多。后来也不知为了什么爷爷和母亲又起了争执，于是这种矛盾又延伸到了父亲和母亲身上，俩人也吵得很不愉快。于是身心疲惫的父亲带着感冒未愈的身子带着他的建筑队去北京干工程了！那年的春天，父亲走了不到两个月就晕倒在了工地上！工友们·把他送到医院，各项检查完毕说是脑血管堵塞，于是勤劳、善良受尽苦楚的父亲就这么倒下了！家里的厄运也就从此拉开了帷幕。

  三个月后母亲搀扶着口眼歪斜、步履蹒跚的父亲从北京回来了！他从此丧失了劳动能力，就连基本的生活起居都难以自理，都得需要人照顾。性格温和脾气甚好的父亲变得烦躁易怒起来，他总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摔东西。一向性格急躁的母亲却变得温柔耐心起来，他每天除了给父亲熬中药喝，还搜集各种偏方为父亲治疗，不停的为他按摩。为了能让父亲得手有力量，他总是让父亲把自己当靶子用拳头打自己，这样日复一日的做康复，父亲的病情终于有了好转，他能自己照顾自己走路吃饭了！

  虽然父亲的病情稳定住了！可是家里的生活却拮据万分。当时在农村家里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就是靠着家里那几亩地维持一年的生活开销。因为父亲得病不能间断治疗，所以家里的钱除了给父亲买药和治疗已经所剩无几。母亲为了贴补家用想尽各种办法挣钱，她经常做刺绣到深夜，还买了一台制作蜡烛的机子做蜡烛卖，为了把做出的蜡烛卖出去，她要跑遍方圆几十里的很多村子去卖，有时跑出去的远了很晚才回来。

  即使母亲如此的辛苦，那年腊月看着别人家都忙碌着准备年货，而我们家却因为家里捉襟见肘的现状啥也买不了！就连包饺子的肉都买不起，腊月二十三晚上母亲万般无奈之际带着我去了村支部书记家，把家里的情况对着书记讲了讲，希望得到村里的一点救济，村支部书记还算颇有爱心，当时给了母亲三十块钱还给了父亲一件旧上衣，母亲千恩万谢的出了门。回家的路上，母亲一边走一哭，这哭声中有自己生活的艰难心酸，有自己瞬间丧失的自尊，还有几分被人帮助后的感动。我当时小，只知道母亲的忙碌和辛苦，自己却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和哥哥在不上学时就帮着母亲做蜡烛的包装，我也学会了用柴火烧水做饭。母亲不但要忙着挣钱养家，地里的农活也得靠她干，她经常早晨三四点就起来去干农活儿。当所有的家庭重担都落在母亲肩上时，她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不仅身材瘦弱无比，刚刚三十出头的她头发渐渐花白。被生活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母亲找不到让自己发泄的缺口，于是我和哥哥成了出气筒，她开始是偶尔发脾气骂我们，后来变得一生气就动手打我们。哥哥胆儿小容易屈服，我的倔强变成了母亲每次打我的理由。有时我偶尔顶撞几句就会招来一顿鞋底儿或笤帚的刑法，被打过后得我有时会偷偷恨母亲的心狠。

  我十一岁那年家境贫困到了极致，学校老师让交五元的学费，我回家跟母亲要钱，母亲低下头沉默了许久说：“双儿，要不你别上学了！咱家没钱给你交学费，我当时斩钉截铁的说：“不”，我就要上学！母亲生气了！气狠狠地说：“要上学自己拿钱交学费！”。我无助的哭了！后来父亲偷偷告诉我可以去我老舅家借，大人碍于情面无法开口，我拉着哥哥硬着头皮去了老舅家。一进门我就怯生生的说：“老舅，你能借我五块钱吗？”，我老舅二话没说掏出五块钱递给了我。老舅说：“傻孩子，跟老舅不用说借，这钱不要了！以后上学老舅供你，好好学习！”。我当时感动的感觉我老舅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走时老舅还给了我半块西瓜，我兴高采烈的拉着哥哥的手回家了！一进家母亲看到我手里攥着的五元钱和半块西瓜，一把拉住我泣不成声······。我当时不理解母亲的苦楚，后来长大才明白要强的母亲内心承受了怎样的折磨，她的泪水饱含了多少生活的心酸和无奈。

  母亲已经快七十岁了！她的身体也被生活击垮，心脏供血不足还心绞痛，这都是这些年岁月和艰难生活摧残所致。她饱经生活的艰难沧桑，坚韧、顽强、从不向困难低头的她终于可以安享晚年了！如今每次说起那些过往，她依旧会热泪盈眶，母亲的眼泪不是懦弱，而是把泪水化作了力量，让她无惧无畏的迎着风雨去担当。

写给我伟大坚强坎坷一生的母亲！2021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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